“爲什麽?”
程立歎了口氣“因爲我的鬥笠,先前被打壞了。”
聽似風牛馬不相及的回答,夏夫人卻一下子已經聽懂了。她呆了呆,無奈地歎口氣,苦笑道“這麽說,倒也難怪……不過放心吧,快刀堂的堂主,‘一刀斬風雷’杜松,和我們夏家也算是親戚。回到夏家之後,我把他找來解釋一下,應該就沒事了。”
程立沉默了半刻,緩緩道“這個……用不着了。因爲剛才,我已經殺掉了這個一刀斬風雷。”
夏夫人失聲道“什麽?你殺了杜松?這……”
“讓開讓開。所有無關人等,統統讓開,别擋道!”
吆喝聲從長街另一端傳過來。緊接着,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迅速逼近,把馬車團團包圍。
一名神态趾高氣揚的軍官,大聲喝罵道“哪個不開眼的王八蛋,竟敢光天白日之下當街行兇?當咱們兄弟都死了嗎?”
“百戶大人,百戶大人!您可來了。您要替我們做主啊!”
那些快刀堂的刀客之中,有幾個比較幸運,雖然中槍,卻僥幸隻受輕傷,不至于緻命。這時候看見大隊官兵到來,一個個紛紛爬起,聲淚俱下,七嘴八舌地向這位帶隊的百戶告狀。總之就是一股腦往程立身上潑髒水,同時把自己這邊說得簡直和白蓮花一樣純潔無辜。
百戶聽了幾句,擡頭向程立這邊看過來,冷笑道“原來是你這兇徒行兇。哼,乖乖的立刻束手就擒。否則的話,格殺勿論!”
這句話說得霸氣四溢。可是程立固然沒把他當作怎麽一回事,就連街道上那些躲起來看熱鬧的圍觀群衆,也覺得好笑。
綿州城裏的官兵,和快刀堂的刀客相比,也不過半斤鬥八兩而已。這幾十名刀客,在程立面前連半刻鍾都撐不過去。即使換了官兵上去,難道還能有什麽不一樣的結局不成?
還格殺勿論呢。大家都是在城裏讨生活的。你這位百戶究竟有什麽本事,誰還不知道啊?單論武功的話,杜松一個至少能夠打你三個。現在連他這個快刀堂堂主也被幹掉了,你百戶大人又有什麽本事,可以對人家格殺勿論?
一時之間,街道上和房屋内,所有圍觀者都流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嘲弄目光。雖然沒有人說話,可是氣氛突然就不對了。
被這種氣氛籠罩的百戶大人,忽然間産生一種感覺。仿佛自己隻是戲台上的醜角,不管怎麽賣力表演,到頭來,依舊還是一場滑稽的鬧劇。
這種感覺,肯定不會令人愉快的。霎時間,百戶大人面頰上的肌肉跳了兩跳,面上神色迅速變得陰沉起來。他厲聲喝道“冥頑不靈,竟敢拒捕!?給我!”
那個“殺” 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百戶大人突然瞠目結舌,活像見了鬼一樣,再也說不下去。因爲他已經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從馬車裏走出來了。
夏夫人身上披了件猩紅色鬥篷,乍看之下,猶如一團走動的火焰。然而在她眉宇之間,卻罩了層寒霜。鳳目一掃,俨然凜凜生威。
“老五,不過半個月沒見,你長進了呀。格殺勿論?哼,你想要殺誰?是我嗎?”
這位百戶大人身體一震,下意識向後縮了縮,臉上一幅尴尬又敬畏的神情。苦笑道“大、大嫂說笑了。小弟不敢,小弟不敢。”
先前,夏夫人曾經說過。夏家在綿州,也算有點勢力的。
當時,程立聽過就算,也沒怎麽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但現在真正來到綿州,他才終于明白,這句話的确切含意。
所謂“有點勢力”的意思,就是——綿州城一半的土地,全屬于夏家;城裏一半以上的商鋪,都是夏家的産業。城裏衙門的各級官吏,十個裏有七八個都姓夏。城裏大小幫派,每個月都要給夏家送份子錢。甚至駐紮在城外的綿州衛指揮使,同樣和夏家有姻親。
夏家當家做主的,是夏老太爺。夏老太爺膝下有五子三女,幾乎每個都很有出息。尤其長子夏無私,也就是淩雨詩的丈夫,更加文武雙全,被視爲難得一見的英傑之才。
可惜天妒英才。五年前夏無私突然染上了急症,病重不治,英年早逝。淩雨詩也因此成爲未亡人。但她以夏家長媳的身份執掌家業,夏家非但沒有絲毫衰敗之勢,反倒更加蒸蒸日上了。
此外,夏老太爺次子夏無忌,擔任了關外十七家镖局的總镖頭。三子夏無畏,則是關外鐵馬門的掌門人。四子夏無傷,卻是關外第一大幫,參幫的幫主。
隻有夏老太爺最小的兒子夏無病,顯得最不争氣,僅僅是綿州城兵馬指揮使麾下的一名百戶而已。
百戶的俸祿不算豐厚。但夏無病這人卻酒色财氣樣樣精通。沒錢的話,夏家再怎麽财雄勢大,也不能白吃白喝的。
所以夏無病隻好回家,找最痛愛自己的大哥要錢。大哥去世後,要錢的對象就變成了大嫂淩雨詩。每要一次錢,夏無病對大嫂的敬畏就增加了一分。發展到了現在,夏無病甚至連夏老太爺都不怎麽怕,反而最怕大嫂。
夏無病和快刀堂堂主杜松,本來臭味相投,算是酒肉朋友。杜松被殺,夏無病腦子一熱,就想替老朋友報仇。
但夏夫人一出面,夏無病登時便軟了半截。什麽當街行兇,要把犯人抓拿歸案之類的話,當然再也不提了。
當下,夏無病恭恭敬敬請大嫂重新上車。自己則帶着官兵帶路護送,把夏夫人和程立一起,送回到夏家大宅。
這次夏夫人出門,原本是以夏家長媳的身份,去巡視夏家在關外各地的産業。她出門的時候,身邊帶了不少丫鬟仆婦,又有家丁侍衛随身保護。但回來的時候,這些随行人員全部都不見了,反而帶回來一個程立。
這當中自然有許多曲折,需要向夏老太爺詳細禀告。又有許多事情,需要作出安排。所以夏夫人回到大宅之後,便立刻變得忙碌起來。替程立安排了住處,又吩咐過下人要小心服侍之後,夏夫人便徑自匆匆離去,隻留下程立自己一個。
說句心裏話,程立并不喜歡夏家大宅。這座宅子雖然占地廣闊,而且每一間屋子都高大寬敞。但置身其中,程立總感覺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和束縛感,讓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也不僅僅是心理上的感覺。另外以理性進行分析的話,程立也知道自己不應該留下。畢竟,夏夫人可是把琉璃寶刀這件重要的寶物,轉贈給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