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升的朝陽躍出海平線,綻放出萬道霞光的那一刻,籠罩在海面上的那一片仿佛亘古不化的濃霧,開始了迅速消散。僅僅片刻之後,海闊天空,大海上的重重迷霧已然無影無蹤,。
碧波搖曳,海風徐徐,潔白的海鷗翺翔在海天之間。‘迷霧之海’一片澄靜甯和。
不過,在這看似風平浪靜的海域裏,卻不時能看見從海底突兀冒出的巨大礁石,以及爲數衆多的擱淺沉沒的海船殘骸。
一葉孤舟正在‘迷霧之海’危險重重的航道中費力航行着。
這艘五米長的獨木舟上,足足乘坐了有六個人,空間逼仄,十分擁擠。而且由于超載的緣故,獨木舟的吃水線很深,幾乎快與船舷齊平,讓人有種不堪重負,随時都會沉沒的感覺。
海上風力不大,并且逆風,因此獨木舟沒有升起風帆。一個胡子花白、水手裝扮的人族老人,正一邊指引着獨木舟的航行方向,一邊和一個人類,一個矮人,還有一個半獸人奮力地劃着‘船槳’。至于他們手中的‘船槳’,則千奇百怪,不盡相同,分别是一把魚叉,一支短劍,一把重錘和一柄大斧……。
一位膚色黝黑,渾身是傷的黑精靈滿臉倦容地盤腿坐在獨木舟中間位置,背靠桅杆,雙眼微閉,兩手放在膝上,處在冥想狀态之中。随着魔力的緩慢恢複,精靈的身上不時閃過一道白光,那是治療魔法的光輝。
桅杆另一邊,一位人族少女背靠而坐。她曲着腿,雙手繞膝,将頭深埋在膝蓋間,沉沉入睡。少女的左肩包紮着一片從衣角扯下的布襟,上面一片暗紅色,顯然是幹涸的血迹。
獨木舟上載着的,正是‘飛翔魚鷹’号的一衆幸存人員。
“約翰老爹,我們還有多久能走出‘迷霧之海’?”塞納結束了冥想,睜開眼輕聲問道。經過一夜的治療術醫治後,塞納傷勢有所好轉,但身體依然虛弱。
“不出意外的話,大概中午前我們就能走出‘迷霧之海’了。”老約翰停下了劃槳,擡頭看了一眼日頭,回首對塞納道。
塞納點了點頭。
這時,斯蒂芬妮被兩人的對話驚醒。少女揉了揉惺忪睡眼,嘟哝道:“塞納哥哥,我餓了!”
斯蒂芬妮的話仿佛帶有傳染性,她話一落,衆人的肚子也紛紛咕咕地鳴叫起來。
塊頭最大的半獸人更是捂着肚子,一臉愁雲慘淡地道:“昨天那頓早飯過後,我到現在都沒吃過一點東西,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了!”羅伊和銅須也同樣附和着叫苦。原本三人昨日一早出船捕魚時,根本沒帶幹糧,心頭打的如意算盤是就在船上燒烤現捕的魚,來頓烤魚大餐,結果不想遇見了艾莫莉絲這檔子事,直到現在都還沒吃過丁點食物。再加上中途又經曆了一場艱苦戰鬥,體力耗費甚大,三人早已是饑腸辘辘。
三人不嚷嚷還好,他們這一嚷,塞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發火道:“如果不是你們三個鬼迷心竅,膽大妄爲到想撿便宜屠龍,我們會落得這樣狼狽的下場?約翰老爹手下的那些水手會因爲我們誤闖‘迷霧之海’而喪命?”
被塞納這樣一罵,鋼岩三人頓時焉了。
老約翰歎了一聲,道:“塞納,後面發生的事也不是他們三人能預料到的。大海上危機四伏,我們這些靠海生活的人,原本過的就是搏命的日子。在大海上丢了性命,也怨不得誰!隻是回到森金村後,能給我手下那些死去兄弟的遺屬多發點撫恤金的話,就多發一點吧!”
塞納鄭重道:“約翰老爹,你放心。那些死去的兄弟雖然都不是逐日傭兵團的人,但這次事情因我們逐日傭兵團的人而起,我會按逐日傭兵團戰殁者的最高标準發放撫恤金的。”
旋即他又黑着臉對鋼岩三人道:“不僅是撫恤金,還有那七萬金币贖金的錢,團裏隻出一半,剩下一半就由你們三人平攤,團裏可以先幫你們墊付。以後每月從你們的薪水裏面扣掉一半來抵賬。”
“老大,這錢我們怕是一輩子都付不完的吧!”銅須‘騰’地
一下蹦了起來,不樂意了。
“頭兒,團裏的這點薪水本來就不高,每月還要再扣除一半,那連買酒的錢都不夠了……”鋼岩原本就是綠色的臉龐,更加發綠了。
“是啊,老大,我還指望着存錢娶媳婦呢,這樣一來,我的媳婦本更加遙遙無期了!”羅伊也苦着臉道。
“這次就是要給你們一點教訓!”塞納不爲所動,說完便重新閉眼又開始了冥想。
三人知道塞納正在氣頭上,而且他決定了的事不容更改,隻得無奈地閉上了嘴,心頭叫苦連天,徒呼奈何!
獨木舟繼續在‘迷霧之海’中航行着,一路之上,倒也平安。途中隻出現了一頭普通的食人鲨試圖攻擊獨木舟的意外狀況。結果可想而知,這頭連魔獸都稱不上的可憐家夥自然是覓食不成,反倒成了食物。不過,獨木舟上的衆人盡管饑餓,但在這無法生火的大海上,實在不願生吃鲨魚肉。最後除了鋼岩用斧頭砍下了鲨魚背部的魚鳍,滿不在乎地啃食起來外,衆人都選擇了繼續忍饑挨餓。
看見半獸人生吃都如此不亦樂乎,向來以美食家自诩的矮人終于忍無可忍,開口譏笑半獸人不愧他們那未開化的、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名聲,而半獸人則回擊矮人不識魚翅這種天然佳肴,怪不得在美食造詣上,矮人族始終略遜大陸上另外一個以美食民族著稱的德萊尼人一籌。
時間就這樣在矮人和半獸人磕磕碰碰的吵鬧中過去了。
當領航的老約翰宣布獨木舟到達‘迷霧之海’邊緣,駛出‘迷霧之海’已然在望時,獨木舟上的人們不由歡呼雀躍起來。
不過就在此時,突生異變!
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壓突然籠罩了整艘獨木舟。這股威壓之強,使得舟上衆人都仿佛被無形的枷鎖給鎖住了一般,瞬間變得無法動彈。
興奮中的人們頓時大吃一驚,臉上喜色盡褪。
“你們是誰?爲什麽會出現在‘迷霧之海’?”天空中,有人淡淡問道。
動彈不得的諸人人唯有脖子還能活動,他們急忙擡頭,望向了天空中的說話之人。
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類中年男子,他面容粗犷,方臉闊口,腮邊滿布濃密的胡須,一頭棕灰色長發随意地束在腦後。他赤着雙足,身披一件亞麻布衫,負手懸空在衆人頭頂上方,正落目注視着衆人。
雖然中年男子的年紀看着不是很大,但他落入衆人眼裏的的目光中,卻寫滿了歲月的滄桑。
看着突然無聲無息出現在頭頂,懸空而立的中年男子,獨木舟上的所有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大陸上,不借助飛行卷軸,飛行道具之類的外物就能禦空飛行之人,除了法職職業仰仗魔法飛行術,在中高級階段就能達到外,戰職職業要想遨遊九天,則必須突破聖階才行。而眼前的中年男子既然能夠浮空,且隻看外形,又怎麽都不像是一名魔法師,那他真正的身份就很有可能是一名聖階武者了!
而在大陸上,任何一名達到聖階的職業,都是一個傳奇!
聖階武者的出現,帶來的震撼可想而知!
獨木舟上,一片鴉雀無聲,就連塞納,亦被中年男子可能的身份給震驚得半天沒回過神來。
衆人的默然,讓中年男子微微皺了皺眉。他将壓迫在衆人身上的威壓稍稍收斂,用一種不容抗拒的口吻道,“回答我,陸地生物們,爲什麽你們會出現在‘迷霧之海’?這裏的塞壬爲何會容忍你們的存在?”
衆人中,還是塞納反應最快,他身上壓力一減,便立刻道:“尊敬的強者,我們隻是誤闖這片危險海域的的落難海員,我們的航船已經葬身于‘迷霧之海’的亂礁之中!您看,現在我們這些幸存者擠身在這條狹小的小舟上,曆經千難萬苦,隻想盡快返回家鄉!您口中所說的塞壬,我們聽說過,它們似乎是依靠甜美歌喉誘惑航海者的海妖,但是我們幸運的沒有遇見!”
塞納表面上不動聲
色地回答着中年男子,心頭卻驚起了滔天巨浪!陸地生物?中年男子這樣的稱呼,分明表明了他不是陸地之人的身份,難道他是海族?不過他的模樣可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塞納吃不準這位疑是聖階武者的中年男子究竟是何方神聖,又聽他言辭中提及塞壬,于是便留了個心眼,沒有老實地說出自己一行人的遭遇。
“哦,你意思是你們的航船迷航進入了‘迷霧之海’,然後觸礁沉沒了,僅此而已?”中年男子道。
“是啊,我的許多同伴都不幸遇難了!不過感謝月神,我和我的這幾位同伴活了下來!”塞納雙手交叉放于胸前,虔誠地贊歎着精靈族的偉大神明,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幸模樣。
中年男子笑了。
“黑精靈,你的謊言,十分拙劣!”中年男子嘴角上揚,帶着一絲譏诮,更多的卻是一絲輕蔑:“爲什麽你們身上會有戰鬥的傷痕?你可知道,欺騙我,會有什麽下場?”
中年男子冷淡的笑容落入塞納眼裏,竟讓身爲八級德魯伊的他,感到了一絲不寒而栗。
因爲他從中年男子的笑容中讀出了蘊含其間的狂風暴雨。在面對他時,塞納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卑微無力,乃至于根本生不出一絲敢于反抗的心思。
那是處于絕對劣勢的弱者直面擁有深如淵海般莫測實力的強者時,才會生出的心态。
中年男子給塞納帶來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使得本來重傷未愈,身子還很虛榮的塞納呼吸變得沉重起來,豆大的汗粒滾滾而下。
不過,塞納知道此時一定要在中年男子發作之前,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塞納大聲道:“尊敬的強者,請恕我冒昧地問一句,您雖然有着陸地人類的外表,但您的真實身份,應該是生活在廣闊大洋底的海族吧?”
“不錯,” 中年男子眉一挑,冷冷道:“你想說什麽?”
“這就是了,請您原諒剛才我對您沒有完全說實話!”塞納似乎下定決心豁出去了般,一咬牙道:“現在我對您說出實情!我們的确是迷失了航向的航海者,誤闖了這片海域,但我們的航船不是因爲觸礁而沉沒,而是因爲受到了一頭巨大的魔鲨襲擊而沉沒。我們和那頭魔鲨大戰了一場,很多同伴都死在了它的巨吻和魔法下,我想以您的眼光早已看出我是一名等級不低的德魯伊,而我身邊的這幾位同伴也是具有一定實力的戰士,因此最後我們打傷了那頭魔鲨,成功逃脫了!遇見您後,我懷疑您是海族,您也知道,海族對我們陸地種族的成見很深,現在我們不僅航行在你們的國度上,如果再讓您知道我們還打傷過你們大海中的子民,我怕您會對我們出手!我們能感受到您力量的強大,與您的力量相比,我們隻是蝼蟻般的存在!因此我才會沒有對您說實話!”
不知爲什麽,塞納隐約有種感覺,如果真把自己一行的遭遇如實說出來,就會和眼前之人牽扯上關系,那時所有人都會在劫難逃。因此他再次選擇了撒謊,不過,這次的謊言卻是合情合理,沒有什麽破綻了!
塞納的同伴們對他向中年男子隐瞞實情,還如此裝模作樣,就爲了圓謊的行爲感到十分奇怪,但由于大夥兒都唯他馬首是瞻,因此誰也沒有多嘴。
“哦,既然你們還打傷過我們大海中的生靈,那你還指望我放過你們?”中年男子看來相信了塞納的話,盯着塞納,玩味地道。
“我們是爲了自衛!”塞納強調道。接着他又用無比卑微的口氣,小心翼翼道:“我如果沒猜錯,您的實力應該踏入了聖階領域。在您的面前,我們是多麽的弱小。像您這樣的大人物,應該是個講道理的人!”
中年男子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般,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講理?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在我奧庫魯斯面前這樣說!難道你不知道,這個世界裏,力量就代表着道理嗎?”旋即他又傲然道:“不過,你們這些陸地家夥的微末實力倒是拯救了你們!這世間值得我奧庫魯斯出手的,莫不是一方至尊強者,你們還完全不夠資格!我也不會賜予你們這份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