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哭了。
明日,她便要接受萬民朝拜,成爲妖界新的妖王。
妖界的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尊生靈,皆爲她所管轄。
方才跪在墳前哭泣的她,隻不過是她王兄的王妹。
但此刻的她,卻是長公主白狄錦婳。
待明日行過妖王繼任大典之後,她便是妖界的新妖王了。
身爲王妹的她,怎麽軟弱,怎麽撒嬌都好。
可如今沒了王兄的她,隻能肩負起整個妖界的重擔,一步步踽踽獨行。
君王,從來都不可以将自己的真正情緒,表現在面上。
所以,今日哭過了,待明日之後,她便再不會落淚了。
無論是人前,或是人後。
既然王兄叫她守護住這個王位,那她便好好的替他守着,好好的替他承擔起,妖王的職責。
直到将衣衫上所有的濕潤全部去除幹淨後,再起身沖着王兄的墳冢拜了三拜過後,錦婳才終于轉身邁步,打算回妖宮去了。
豎日一早,天剛蒙蒙亮時,錦婳便自霓虹殿内殿榻上緩緩醒了來。
被婢女伺候着更衣,梳妝打扮過後,簡單吃了點兒點心,便身披一早定制好的七彩祥雲圖案的龍袍,一路朝金啟宮大殿去了。
今日是她登位成爲妖王的日子,褪去稚嫩,今日的她表情格外嚴肅,眼神也再不似從前般一眼便可叫人望到底了。
一路從金啟宮正殿而入,整個大殿内的人一早便齊了。
掃視了一衆人等,錦婳一手被婢女扶着上殿,一路行至正中央的位置,竟是花費了她好大的力氣。
那個金燦燦的王位,她曾親眼目睹父王坐過,也曾親眼目睹王兄坐過。
如今,她也将坐到那個位子之上。
直至行至寶座前,直到俯身望着那一衆人等,皆屈服于自己的腳下,匍匐地上沖她高呼萬歲賢主時,那種被叫做“壓力”的東西,竟也被那睥睨天下的君王氣息生生壓制了下去。
“諸位,先妖王白狄珺,曾托付于臣一封傳位密诏,還請諸位,跪接聆聽!”
說這話時,繁星妖從已自袖兜裏,取出了那封明黃色的密诏。
待其語畢後,整個大殿内,一幹人等皆再次跪地,作揖候旨。
“天佑妖界,地納生靈。狐族造反,長公主被扣,寡人身爲王兄誓死護衛王妹,以己性命,換之平安。然此舉愧對我妖界萬民,故留此遺诏,安排後續。若寡人無命返歸,則将王位傳于王妹白狄錦婳,諸位爾等皆需以其命爲尊,不得有誤!欽哉~~”
聽着繁星妖從一字一句當衆宣讀着王兄最後的一道妖旨,錦婳心如刀絞一般的難受。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那日王兄得知她被抓的消息之後是個什麽樣子,該是有多麽擔心她的安危,竟是連妖界萬民和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他一早便打算籌謀好了一切,便是沒有打算活着回來。
那句“以己性命,換之平安”簡直戳人心窩,令她心痛不已。
可當着衆人的面,她不能哭,甚至不能有一絲悲痛的神色。
如今領了這道聖旨,她便是妖界真正的王了。
君王的喜悲,又豈能由得了自己左右?又豈能叫旁人看出?
待将密诏交給幾位大佬妖官驗看過後,确認上有加蓋妖王寶印,才又重新交還給了繁星妖從的手中。
随後,錦婳又由月一和惟嶺兩位大佬,爲其佩戴了王冠,又将新的妖王寶印遞給了其。
那一刻,她仿佛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一般,總覺得王兄該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
接到妖王寶印的那一刻,她心中充滿了使命感。
仿佛一瞬間擁有了無上權力,卻也擁有了前所未用的沉重負擔。
因母後這兩日病得很嚴重,竟是連她的登位大典都沒有前來。
所以,直到大典結束之後,錦婳便迫不及待的去到了金翎殿,探望病重的墨小乖。
剛一入殿門,便聽得内殿傳來了一陣深淺不一的咳嗽聲。
“太後,快把這熱乎的湯婆子換上吧!”
前幾年間,墨小乖隻是在剛剛入冬的時候,會畏寒怕冷。
如今竟是春秋之時,都隻覺得身上寒噤噤的了。
一入内殿,錦婳便忙沖到了墨小乖的身邊,一臉焦急道:
“母後,您這是怎麽了?小芝姑姑,到底怎麽回事?”
她這兩日忙着拟定如何處置其餘造反的三大家族事宜,得知了母後病重,也沒能抽空過來探望。
也是今日剛剛忙完,才想着過來瞧瞧的。
沒想到,竟是這般嚴重了。
“王上,太後娘娘她……”
“哎~好啦!你就别難爲小芝了,讓她先出去吧!”
歎了口氣,墨小乖才終于低沉着語氣道。
“罷了!小芝姑姑,您先去殿外伺候吧!”
她知道,倘若母後不讓說,怕是小芝也是不敢輕易透露的。
“喏。”
直到目送着小芝蓮步移出殿外,墨小乖才終于沉吟着輕輕拉過了錦婳的手,低聲道:
“錦婳啊!既然,你都已經看出來了,母後便也不瞞着你了。母後之所以會如這般,日漸衰弱,其實還是因爲早些年,曾在仙界的時候,修煉了兩千載仙法的緣故。”
“這修煉仙法,怎麽會使母後變成如此模樣呢?”
如今二叔已經成了上司金仙了,否則她定是要再召喚他下來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聽母後慢慢給你說。”看出了錦婳的急躁,墨小乖忙輕輕攥了攥其手背,沉吟着繼續道:
“母後當年,跟随常修仙君修仙,曾兩次飛升。一次,是飛升下仙,一次是飛升仙子。可這兩次渡劫,雖是成了仙子之身,卻也自那業障之中損傷了身子。
修仙之途,分爲陰陽兩途,女子爲陰,男子爲陽。愈是修行,便會凝聚至陰仙氣在身。若留在仙界繼續修行倒也不打緊,但母後卻是因修行至一半時,選擇了放棄。
起初,母後有仙氣護體,自當無礙。然這數年間,卻是因眉心仙子的朱砂标緻消失,體内仙氣也跟着盡數散去了。體内陰氣過重,故此……才愈發畏寒了起來。”
聽罷墨小乖的解釋之後,錦婳忙緊張着問詢道:
“難道就沒有何好的法子,可以散去母後體内的陰氣嗎?若始終如此畏寒,豈非要折損壽元?”
如今除了蘇蘇那個話都不會說的小家夥外,她可就隻剩下母後一個親人了。
所以她的心,實在是再經不起任何的打擊了。
看出了錦婳眸底的緊張神色,墨小乖忙綻開一抹笑容道:
“放心吧!壽元折損是必然的,不過,二三百年之内,母後應該不會身隕的!”
“不可以!母後,女兒希望您可以好起來。母後,一定有法子的對不對?”
老天當真待她不公,她從前,是個多麽幸福驕傲的公主啊?
可如今呢?愛她的人,一個一個相繼離她而去了,就連自己的母後,也變得如此虛弱了。
難道老天爺當真要将她所有的親人,一個個全都從她身邊帶走嗎?
“那法子……罷了!錦婳,不要爲母後費神了。當務之急,是要好好的将妖界重新整頓一下。狐族造反一事後續事物,想來還需要你這個妖王親自處理。母後的身子,你還是别擔心了。”
“母後……”
她還想說什麽,墨小乖卻是在這個時候,不斷猛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錦婳,聽母後的,把心思……咳咳——多放在妖界政務上吧!”
“小芝姑姑!”
錦婳聞言,卻并未應下,而是一邊幫助自家母後順背,一邊朝殿外喊着。
很快,在聽到殿内呼喊的小芝,忙端了藥碗入殿,碎步走到了墨小乖的榻前。
“太後,這藥一早便熬好了,妖醫說,可幫助太後祛除部分體内陰寒之氣。”
“我來喂吧!”
錦婳話畢後,忙自小芝手上,接過了藥碗,随即輕輕舀起藥汁,在自己唇邊小心試了試,才又喂到了墨小乖的嘴裏。
眼看着碗中湯藥下了大半,殿外卻忽然匆忙闖入一宦官,躬身行禮道:
“啓禀王上,鶴……鶴族二王子妃在求見!”
“慌裏慌張的,寡人還當出了多大的事?哪個二王子妃?說清楚咯!”
将手中藥碗遞到一旁小芝的手上,錦婳忙提着裙擺上前,表情嚴肅着問詢道。
“就……就是……原狐族大小姐軒轅媚……”
“可有說所爲何事前來嗎?”
負手而立,錦婳一身帝王之氣盡顯。
斂了眉眼,語氣也跟着低沉了幾分。
“好像……是來求王上說情的。”
聞言,不等錦婳再開口,榻上的墨小乖忙抱着湯婆子下了榻。
“錦婳,讓她進來吧!狐族的這位大小姐,并非惡人。她可是軒轅哲的長姐啊!”
明白母後的話是在提示自己。
畢竟,狐族已經被她下令全部絞殺了。
算起來,整個狐族怕是也就隻剩下軒轅媚一人了。
就算鶴族同狐族一起造反,她也不會牽連到軒轅媚身上的。
“許善川,你出去告訴那位鶴族的二王子妃,就說寡人看在她是軒轅哲的胞姊的份上,可以饒她一命,剩餘其他的鶴族歐陽氏還是要照殺不誤的!退下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