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到了法力盡失的那一日,怕是也會老的不成樣子,最終枯萎而死了吧?
若當真有那麽一日,臉上是否有疤,還重要嗎?
“你每次都這麽說!将死之人,将死之人!明明就是因爲你心裏還惦記着公主,所以才會待我如此冷淡!人人都道那個疤是王後娘娘,因爲惱你退婚才用硯台砸出來的,我本以爲,那些都是傳聞罷了,看來,你就是爲了公主,才不肯将那道疤去掉的!”
聽罷軒轅如姬的話後,躲在暗處的小錦婳瞬間淚奔在了當場。
可她不能哭出聲音來,她必須忍住才行。
一雙手捂住嘴巴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響,那熟悉的疼痛卻再次包圍了她整顆心。
“夠了!如姬,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成親之前,你我可是說的好好的!明明知道我爲何要同你成親,又何必在此自讨沒趣呢?我在意誰,是我的事情,于你無關!!”
女子聞言,頓時抽噎更甚了,甩着帕子便捂着臉哭着跑出了殿去。
彼時,殿内便就隻剩下他們二人了。
小錦婳一邊偷偷巴望着屏風的縫隙望着軒轅哲,一邊又生怕自己發出任何聲響來,隻能這樣靜靜地望着他。
他似乎比上次見時更加憔悴了不少。
一張原本精妙絕倫的臉,此刻早已蒼白不堪。
一隻手握成拳狀,擱置在唇邊,輕輕咳嗽着。
她本想自屏風後面沖過去抱抱他,但終歸還是沒能有勇氣。
既然,他費心布了那麽大的一個局,就是爲了不讓她知道,他即将身歸混沌之事,那她便裝作一無所知好了。
至少這樣,他也可以少些煩惱,少些牽挂,可以安心的離開了。
自屏風後不知站了多久,一直到她昏昏沉沉的快要倒下時,軒轅哲才終于起身邁步,朝殿外去了。
許是這個時辰,他該去協防了。
确認他出了殿門,她方才小心翼翼的自屏風後面邁步走了出來。
自袖兜裏翻出一絹絲帕,狠狠擤了下堵了很久的鼻涕,終于舒服了許多。
邁步行至其桌案前,竟是自其書卷之中,發現了一幅圖。
輕輕攤開來,畫的竟然是她。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軒轅哲所畫的畫呢!
畫中的她,似是一個小姑娘模樣的,大概也隻有六七百歲的樣子。
但看上面的墨迹,也已經有些年頭了。
擡眼再次掃了一眼書卷筒中另外的幾幅畫,竟然畫的都是她。
而且仔細看時,還能在最下面的角上,發現一個小小的标注。
“八百歲,六百歲……”
望着那傳神的墨畫,她一邊哭,一邊笑着。
可卻又擔心自己的鼻涕眼淚落在上面,最後隻得小心翼翼的重新放了回去。
待再次擦幹了面上的淚痕之後,小錦婳才終于抱着其中一幅,他畫的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的畫像,就這樣帶走了。
如果可以,她多麽想和他一起共享生命啊!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當初不要那麽沖動,不要在未搞清楚任何狀況之前,便将那份福報轉讓協議給燒毀了。
可是,即便是她不燒毀那契約又能如何?
若是讓蕪一哥哥那般痛苦的活在世上,那還真是生不如死呢!
或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她本不該奢求太多,能夠這般遠遠地,偷偷地望他一眼,她便已經很知足了。
至于厮守,或許是真的沒有那個緣分吧!
記得在凡界時,她曾在一戲館中,聽到了一段非常喜歡的話: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她一邊哭着,一邊嘴裏嘟囔着這句話,似是不甘,又似是祈願。
日光漸暗,她終是在夜幕降臨之後,趕回到了妖宮。
行至玄門前時,正巧碰上了自家王兄正惱怒的呵斥着門官。
“放肆!你居然還敢頂嘴?是覺得本宮冤枉了你不成?”
“臣不敢,臣……”
“王兄!”
将手中肖像藏入佩劍中,小錦婳忙蹦跳着上前,笑的很是甜膩。
“錦婳?你這一整日是跑哪兒去了?一天不見你人影,爲兄還以爲你失蹤了呢!”
“王兄,我這不是沒事兒嗎?就是出去轉轉,散散心而已。”
見小錦婳面色還算不錯,白狄珺總算可以松口氣了。
而一旁的門官見了小錦婳,自是委屈抱怨了起來。
“公主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若您再不回來,怕是太子殿下便就要将臣生吞活剝了啊!”
“誰讓你當差如此不仔細?連本公主這麽廢柴的法術都能騙得過你的眼睛,你說說你該不該罰?”
小錦婳一邊說着,一邊雙手背後,自玄門及其自然的走了進去。
“呃……這……”
見其支吾着,白狄珺頓時不悅呵斥道:
“這什麽這?當差過後,自己去妖冶台領罪去!”
“喏。”
盡管心中委屈,但那門官也不得不服從的拱手應下了。
自從上次去了軒轅山見過了軒轅哲之後,小錦婳便愛笑了不少。
當所有人都覺得,小公主似乎是忘卻了煩惱,恢複至從前時,白狄珺卻覺得,她的笑容裏,大有蹊跷。
問過了月淳才知,原來小錦婳早已在母後那裏,得知了軒轅哲退婚的真相。
“丫頭,你最近還好嗎?怎麽感覺你怪怪的?”
“有嗎?我不還是和從前一樣嗎?有什麽不同的?”
她一邊捏着帕子不斷擦拭着手上的廣寒劍,一邊笑嘻嘻道。
“不!你和從前大不一樣。從前的你,笑起來眉眼彎彎,眼睛裏都是笑意……”
“那現在呢?”
她似是漫不經心擡頭,卻全然沒有注意到,白狄珺目光極爲認真的望着她的眼睛。
現在的你,雖是臉在笑,可眼底,卻還是一片荒涼,充滿着悲傷……
可他這話,終是忍着沒有說出口,而是跟着扯了扯唇角,語氣一如往昔的溫和道:
“沒事,現在也很好,隻要你開心便好。”
“放心吧王兄,我會很開心的。”
她會讓所有人都認爲,她很開心的!
這大概,便是成長吧!
從前的她,總是喜歡把情緒挂在臉上。
高興的時候,便放肆的大笑,悲傷的時候,便嚎啕大哭。
可終是有一日,身邊關心她的人都不允許她再哭了,那她便也隻得笑給他們看了。
晌午時候,她自霓虹殿步出,打算去金翎殿瞧瞧母後。
卻是隔着老遠便瞧見了軒轅哲的身影。
暗自淺笑了下後,便在婢女的陪同之下,走上前去。
但當二人對視間,她卻驟然變了臉色,冷着一張臉開口諷刺道:
“呦!這不是軒轅族長麽?族長大人這不在家裏陪自己的美嬌娥妻子,怎麽有空來妖宮啊?”
“公主殿下。”
今日的他似是要比那日在屏風後面,瞧着更加身子單薄了些。
面色慘白的,似是一陣風吹過便能栽倒一般。
可面對這樣的他,她卻不能讓他看出絲毫的心疼。
“對,沒錯,你記住,本公主是堂堂妖界的嫡公主,高貴到你高攀不起。外頭那些個傳聞,是你散播出去的吧?什麽本公主被退了婚,便再難尋到比你軒轅哲更好的良婿了?我呸呸呸!本公主天資聰穎,美麗高貴,怎麽會找不到比你更好的?”
聞言,軒轅哲卻是不經意間無聲淺笑了下。
“公主所言極是,但願公主能夠得償所願。”
他的笑,是發自内心的,毫無一絲虛假。
他希望公主好好地,隻要她不爲了他而傷心難過,哪怕是在他身歸混沌之後,她忘了自己,隻要她能好好的,他便心滿意足了。
轉身邁步朝妖宮外去,軒轅哲走的很快,生怕被她看出自己的不适。
“喂!軒轅哲~~我告訴你,本公主一定會幸福的!本公主絕對不會再爲了你這樣不值得的人,落一滴眼淚了!一滴都不會再流了——”
他默不作聲,頭也不回,嘴角始終挂着笑意。
虛弱的臉頰蒼白如紙,但心裏卻無比心安。
一直到目送着軒轅哲的背影小成一粒米那麽大時,小錦婳終于沖着假山後面跑了過去。
“誰都不許過來!”
她頭也不回的沖着身後的婢女呵斥着,随後趴在假山後面,痛哭流涕着。
良久過後,才終于緩過了神來,擦幹淚水,再次逼迫自己扯動了下僵硬的唇角。
擡頭望了望天空,告訴自己,要好好的,蕪一哥哥才不會擔心。
冬日裏最冷的日子過去之後,沒多久,便開春了。
自霓虹殿内養了一整個冬天的病,小錦婳的風寒卻始終不見好。
“妖醫,之前您不是說,兩劑藥過後,便會好了嗎?怎麽這冬天都過了,錦婳她還沒好啊?”
“太子殿下,這……這許是公主殿下心火難消,這病也賴着不願好吧?”
殿内妖醫的話傳至殿外白狄睿的耳中,頓時令其沉了臉色上前,負手而立着沉聲道:
“若是再醫不好公主,寡人便将你這妖醫之職罷免掉!再擇選良醫前來爲公主診病!”
“臣有罪,陛下放心,多則五日,少則兩日,公主的病定會有所好轉的!”
那妖醫許是被白狄睿的話驚吓到了,整張臉都跟着蒼白了幾分。
“但願如此!”
他近日的身子也不大好了,原本之前仙君賜了藥給他,能夠撐到現在,也算是不錯了。
也不知,他天命幾何?若是自己真的垮了,還真不知道,珏楓能否撐起整個妖界來。
看來,他也是時候多放些職權給珏楓了,也是時候讓他好好曆練曆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