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嗯了一聲。
蘭迪說：“知道這個消息後，我從昨晚開始就睡不着覺。”蘭迪手指在腿上輕輕地敲着，一貫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此刻顯得掙紮。
“我是真沒有想到，黛西竟然是我的姐姐。我...也不是恨她，就是心裏有道坎。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不恨黛西，與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繼續跟黛西相愛，是不一樣的。
蘭迪聽到季微問：“那你恨她嗎？”
“我說過，小時候是我不懂事。黛西沒有錯，我曾經的确恨過她，現在已經不恨了。”怕季微不信自己的話，蘭迪望着季微的眼睛又補了一句：“是真的不恨了。”
季微輕笑，明明那眼神是帶着笑意的，但蘭迪卻從她笑着的臉上看出了嘲弄之意。
蘭迪眉頭輕蹙起，聽見季微說：“雖然不恨，但你又很難忘掉童年那些往事。明知道黛西沒有錯，但你卻很難再像從前一樣，跟黛西自然的相處，對麽？”
季微的解析，一針見血，淩厲犀利，讓蘭迪無法逃避。
蘭迪閉上眼睛，緩緩說道：“...是的，我心裏，一時半會兒的确接受不了。”所以今天，蘭迪一直都無法專心做事。
今天來找季微，讨論工作是次要，跟季微說說黛西的事，才是蘭迪的真正目的。
季微見蘭迪是真的很苦惱，她不再繼續挖苦蘭迪，她說：“曾經，我對陸程，就跟你現在對黛西是一樣的态度。恨他，又愛他。”
那樣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季微将鋼筆蓋子蓋好，傲慢随意地轉動着那支鋼筆，“但有一天你會發覺，當你既愛一個人，又恨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愛會比恨多。”
蘭迪聽了這話，擡頭望着季微，眉頭緊蹙着。對季微這話，蘭迪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可。
他畢竟還沒有走到季微說的那一步，對季微這話，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季微想到黛西爲蘭迪做的這一切，心裏也是動容的。“蘭迪。”
“我聽着。”
季微話題一轉，忽然問：“黛西左腎的位置，是不是有一道疤痕？”
蘭迪一愣。
“你怎麽知道？”蘭迪跟黛西關系親密，自然清楚黛西身體上每一寸肌膚的樣子。黛西腹部右邊的确有一道疤痕，就在腎的位置。
蘭迪曾經問過黛西那疤痕是怎麽回事，黛西當時态度很懶散，懶洋洋的說了句曾經動過一場小手術。她那無所謂的語氣，讓蘭迪覺得那場手術，隻是一場不痛不癢的小手術，就沒有放在心上。
但季微在這個時候，突然提到黛西腹部的疤痕，蘭迪自然會多想。
季微又是如何知道的？
蘭迪是一個聰明人，加之‘腎’這個器官，對他有些特殊，難免就想到了一些更深的東西。
當年，蘭迪因爲雙腎碎裂，差點就死了，臨時得到陌生人捐贈了一顆腎，他這才僥幸活了下來。
蘭迪心裏忽然産生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你不會是要跟我說，我體内那顆腎，是黛西的吧？”蘭迪用質疑的語氣問季微。
問這話的時候，他心裏是否定的。
他不認爲那是真的。
季微看出蘭迪的質疑，她冷笑，“如你所想，是的。”
蘭迪下意識反駁：“這怎麽可能！”
季微音量陡然提高了一些，她低吼道：“這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的好心陌生人，剛好你受傷需要換腎，正巧就有人捐獻器官？蘭迪，你真當你命大！”
“你以爲的幸運，是黛西無私的奉獻！”
被季微這樣一吼，蘭迪也恢複了理智。蘭迪緊緊捏住雙手，呢喃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呢？”
她怎麽，那麽傻呢？
蘭迪一想到自己肚子裏這顆腎，竟然是從黛西身體裏挖出來的，就覺得心痛。“這是，真的嗎？黛西爲什麽要這樣做？她那時候...”
“你想說，那時候黛西剛生下艾倫不久，正得老摩爾寵愛，爲什麽會看上你？甚至爲了你，不顧危險，沒有猶豫就捐了一顆腎？”
蘭迪像個迷茫的孩子，無助而費解地問道：“爲什麽呢？”
“因爲她愛你啊，蘭迪，她愛你，這麽簡單的答案，你猜不到麽？”
既然說到黛西了，季微索性一次性将黛西暗地裏爲蘭迪做的那些事，全都告訴蘭迪。
黛西做那些事的不求回報，但蘭迪也有該知情的權利。
“你老師一共培養了三個接班人，你隻是其中一個，另外兩個同樣都很優秀出色。你真的以爲，是因爲你的睿智讓你的老師跟老摩爾相中了你麽？”
“不是麽？”蘭迪突然都不敢再繼續聽下去了，他怕聽到更多令他心驚的事。
黛西爲了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季微搖頭，“當然不是。”
“老摩爾知道自己身患癌症，他也是個有雄心的人，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便克隆了自己的基因，想要找個高智商的女人代孕。”
“黛西是世界名校商學院的高材生，她是吃飽了撐了，跟一群女人争奪一個男人？”季微直白告訴蘭迪：“黛西跟老摩爾做了交易，她自願爲老摩爾代孕，條件是老摩爾必須認可你做智囊團的首領。”
季微說話間，走到了蘭迪的面前。
蘭迪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如同呆滞。
季微用鋼筆的一頭，戳着蘭迪的心窩子，她說：“你如今的滿身榮譽跟财富，是那個女人放棄一生幸福跟未來換取的。”
“蘭迪，黛西是自願爲你做的這些事。我不會說你無情無義，也不會說黛西情深義重。但我必須告訴你，也許黛西小時候間接地導緻了你父母的死亡，但她很愛你。”
“如果可以，也許她更願意當年死的是她。”
“蘭迪，黛西默默地做了這麽多，如果這都不能得到你的原諒...”季微目光涼涼地看了蘭迪一眼，表情冷漠，讓蘭迪産生了一種自己是渣男的感覺。
季微：“那我建議你跟她盡快分手，趁她還年輕漂亮。找得到更好的男人的時候，早些放手。”
蘭迪一聽到說分手，找個更好的男人這種話，就心慌意亂。
他丢下一句：“我走了。”就轉身匆匆離開了。
蘭迪走得匆忙，撞到了書房的門，都忘了關。季微盯着那扇不停搖晃的房間，一樣這兩人能真的坦誠相待，珍惜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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