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程的控訴,叫人聞見心碎。
胡修炀聽了陸程這些話,忽然仰天輕笑起來。“呵呵”他笑得像是要落淚,“陸程啊,你不是我,你不懂我。”
陸程拳頭捏得死死的,沒做聲。
“你若坐在我的這個位置,時時刻刻被人盯着,出不得一點差錯,你就能明白我的處境了。”胡修炀閉着眼睛,雙手在胸前比劃着些什麽。
陸程定眼一看,他是在複制京劇中正旦青衣唱戲時的手勢。
陸程罵了句什麽,突然疾步走過去。他一條腿跪在沙發上,伸手一把揪住胡修炀的衣領子,沖他怒吼“胡修炀,你知不知道,她那個時候才24歲!她比你小了整整十二歲!你他媽的!”
他一拳頭砸在胡修炀的臉上。
胡修炀受住了,沒有還手。
這是他應得的。
胡修炀就任由陸程發洩,陸程憋着一口氣,揍了他五六下,忽然又停下施暴。陸程的身體沿着沙發往下滑,他坐在地上,神色悲戚,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怎麽會這樣!
胡修炀若對陸瑟沒有半分真情,陸程能用拳頭把他錘死,可他偏偏對陸瑟一往情深!
屋子裏突然寂靜下來。
過了很久,才響起陸程的聲音“你知道是風回雪引誘陸瑟染上毒瘾這事吧?”
胡修宇嗯了一聲。
“那麽,風回雪曾經跟随的那位高官突然落馬,是你做的?”
“對。”
“這麽說,你也知道風回雪跟唐嚴熙他們的事?”
這一次,胡修炀沉默了起來。
陸程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都知道。”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盯着胡修炀,他譏諷胡修炀“胡大公子,也不過如此。或許,你是一個優秀的人民公仆,但你不是一個優秀的愛人。”
“陸瑟看上你,就當是她瞎了眼。”
“我們認栽。”
陸程不想跟胡修炀呆在同一間屋子裏。
他喘不過氣來。
陸程疾步走出了房子,他憋着一口氣離開了小區,将車開出小區後,又行駛了五六分鍾,才将車停在路邊。陸程一拳頭砸在方向盤上,像頭困籠野獸那樣咆哮。
這一夜,胡修炀沒有回家,也沒有呆在陸瑟的那間房子裏。
他一個人驅車往郊區開。
兩個鍾頭後,胡修炀的車停在了一處老舊的二層樣式的樓房門口。
這房子,一看就有了很多年的曆史。
房子裏面住着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這女人也很可憐,她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夫妻恩愛,女兒聰明。可就在十二年前,她聰明的女兒放學路上被人販子拐走後,他們這個幸福的一家三口,便徹底的破碎了。
她的丈夫,開着車全國各地找女兒,結果卻在五年前,在尋找女兒的路上出車禍去世了。
女兒被拐,丈夫車禍去世,這女人就一個人守着她們的家,等着永遠都回不來的人。
村子很大,這房子左右還有三四戶人家。但他們都搬到了城裏,這附近,就這老婆婆一個人了。
胡修炀從車上走下來,手裏握着一支百合花。
胡修炀走到門口,敲響老式大門。
片刻後,一個老婦人前來打開了門。
老婦人看見胡修炀,臉上自然地露出一抹恭敬之色。
“先生,您來了。”
胡修炀走進屋,問她“這麽晚了,你還沒睡?”
“變天,風濕痛,睡不着。”
“去醫院看過麽?”
“老毛病了。”
老妪給胡修炀倒了一杯茶,胡修炀喝了,才說“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待會兒就走。”
老妪點點頭,沒有打擾胡修炀,就上樓休息去了。
胡修炀走進樓梯間,打開一扇放雜物的門。在這之前,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舉動,他取下了牆上挂鈎上的羽絨服穿在身上。
這個天,穿羽絨服能悟出痱子來。
胡修炀走進雜物間,又推開裏面一扇門。這裏,有一條延伸向下的樓梯。
胡修炀走樓梯進入地下室。
地下室很冷,氣溫大概隻有兩三度。胡修炀裹緊身上的羽絨服,腳步穩健,步入深處。
地下室裏靜悄悄地,隻有他的腳步聲在回響。
他走到地下室的盡頭,拉開一扇白色的鐵門。鐵門打開,刺骨的寒風朝胡修炀臉上撲打,他閉上眼睛,适應了溫度,才睜開雙眼。
他視線内,是一片冰天雪地。
這是一間冰窖,溫度在零下四十多度。在冰窖的中間,放着一副水晶棺,裏面睡着一個人,她穿着寶藍色的長裙,裙邊整齊。
那是陸瑟。
死後的陸瑟,依然很瘦,就像陸程所說的那樣,她瘦成了皮包骨的樣子。
将那支百合花放在冰棺上,胡修炀彎腰親吻冰棺,他的聲音,在冰窖裏輕響,像是魔音。“阿瑟,我來看你了。”
沒有人知道,埋葬在青山公墓裏土壤下的骨灰,根本就不是陸瑟。
就連陸程也不知道,陸瑟的遺體,早在火化那天就被人掉了包。而真正的陸瑟,被胡修炀用水晶冰棺封存起來,藏在了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這些年,胡修炀不是沒去祭拜過陸瑟,而是真正的陸瑟,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他把陸瑟藏了起來,藏在了一個隻有他知道的地方。
胡修炀坐在陸瑟的身邊,跟她絮絮叨叨講了許多的事。
“你哥今天來找我了,他打我了,就跟你說的一樣,你哥挺暴力。”胡修炀揉了揉吃痛的嘴角,又說“但他很愛你。”
“我答應過你,不會動他。可是阿瑟,你哥那人太聰明,也太能扮豬吃老虎了,他把唐嚴熙那小子弄死了。我在想,他什麽時候才會查到我?”
“阿瑟,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可能會違背承諾,對他下手。”
“阿瑟”
“我好想你。”
說完那四個字,冰窖裏就陷入了一片安靜。
直到身體上的熱度開始減少,胡修炀這才站起來。臨走前,他又親吻了冰晶棺一下,那樣子,虔誠到像個變态。
“等我下次再來看你。”
胡修炀從地下室出來,那老婆婆又下樓來了。
胡修炀問她“你怎麽還沒睡?”
老婆婆說“今天是他的忌日,我哪裏睡得着啊。”她口中的‘他’,是爲了尋找女兒,意外出車禍身亡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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