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漆黑一片的夜空隻有一種難言的悲哀,死氣沉沉的沒有一絲能讓人感到舒暢。他是個喜歡安逸生活的人,并不那麽崇尚偉大和傑出。心中更傾向于道家自然之道的“清靜無爲”,而非儒家社會之道的“仁義禮智信”。
可這南宋的腐朽讓他無法置身事外,隻有奮起抵抗。這就需要強悍的軍隊,弄那麽千餘人的小隊伍他還是能行,可那幾個縣城的防務就得數千精兵。如今這潭州軍務如此腐朽,必須推倒重建,沒有鐵血手腕是做不成的。
所謂“慈不掌兵”,如要重新整編軍隊,就必須殺人。可這不是元兵而是同胞,想到這,他便心有不忍。感覺此時更是長夜難明,隻想這種感觸早點結束。
見石斌一路都是悶悶不樂,知道他是讨厭這種環境,這是被現實綁架,而且是他王三給上的繩索,隻好說道:“大哥爲何如此惆怅?不是已經拉攏那劉知州了嗎?至少暫時他不會給我們使絆子了吧。”
“賢弟如此機智怎麽會不知我爲何惆怅?何必明知故問?”石斌略有不快的說。
雖然王三機智卻也不是神仙,他隻道是因爲那被貪官污吏欺壓的窮苦百姓讓他大哥不快。因爲石斌給他的印象就是“仁義”,卻忘了石斌還有一個思想就是“讨厭流血”。
王三苦笑道:“我隻知你是仁義之人,多半是因爲這吧?”
原來他的确不知,石斌才說:“賢弟,我讨厭任何人流血,包括元兵。而明天将要整編的那些是我們的同胞,我甯可那些軍士血濺沙場,也不想被我們懲處甚至處死。”
知道了這些,王三卻再也不發一言。石斌則明白,那惡人将是他這智囊賢弟充當了。
天亮了,可石斌卻是重重的黑眼圈。看到他這副樣子,其他幾個兄弟都不做聲,隻是各自做準備。一切就緒,剛要去巡視軍營,王三提議道,穿普通軍裝,不要穿軍官服飾。衆人皆以爲然,換上一身破爛的軍服後便低調出發了。
軍營離長沙城不過八裏路,幾人在離營地不到三裏的地方下了馬走向了軍營。本以爲這陸軍軍營會比那靖港好點,畢竟有那麽個營地,不像水軍,把船一開就不見蹤影想攔都攔不住,應該多少會有點規矩,卻沒想到更加沒譜。
幾人走了不到五百步就看見幾個哨兵在那玩牌九,大呼小叫爆粗口,估計是太興奮天氣又有點溫熱,幾人光着膀子把軍服都扔到一旁。
再走近了些就發現這幫丘八的神情恍惚,才算知道那幾個玩牌九的兵正在喝的都不是水,而是酒。
見石斌幾人走了過去,那幾個軍士更加興奮,隻道是又來了新賭徒,立刻呼喚他們過去打牌玩。
看着這可笑的情形,趙剛等幾個頭腦簡單的就嘲笑這些長沙兵太沒用,隻是一群軍痞而已。但是王三卻深深的吸了口氣,心情沉重了起來。
不久就到了軍營門口,看到那護衛用的栅欄和磚牆石斌更是眼中冒火。
他停住腳步,靜靜的站在營門前并不前進,隻是仔細的看着眼前這破敗不堪的營地。
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很多情況下是不需要言語來表達,自己大哥此時雖然并未表露出不滿或者氣憤,但衆人卻感覺到了他足以将這座營地焚個精光的怒火。
自然不會有人在此時去打擾石斌,于是王三等人也随着他一起觀察起這“營地”來。
原來那栅欄早就倒了,歪歪斜斜杵在那的就隻剩下了那麽幾根腐朽的木樁而已。似乎很多并不是自然的倒下而是被人爲拔走用作其他,這才是讓人感到憤怒的地方。
更讓人氣憤的則是那營牆,一眼看去到處坑坑窪窪,仿佛一觸即倒。甚至有一段牆已經完全倒塌隻剩一片斷壁殘垣,而那倒塌的牆邊居然還建起了幾個磚砌的雞舍。
想到那些喝兵血的軍官,石斌稍微好過點,還算能理解這營地爲何如此破敗,那幫軍士爲何會如此無所用心和暮氣沉沉。
自我安慰着走進了那營地,石斌終于忍無可忍。他這前世也算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這次和李超、劉霄一樣二話不說直接上前就揍起人來。
看到自家大人居然也這麽狂暴,衆人立刻上前護衛。畢竟石斌此時衣着隻是一名軍士,且本就有傷在身,若是被這幫兵痞所傷他們可就這是萬死莫恕了。
一口氣打了十數拳,将那人打了個暈頭轉向,石斌這才舒服了很多。被王三等人扶到一旁坐下來休息。随着石斌的眼光看向一旁,衆人這才明白石斌爲何突然如此悍戾。
原來那是一個都頭,被揍之前腿上還坐着一個明顯不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二人竟然在喝酒、吃叫花雞。
軍營是很嚴肅的地方,打牌、建雞舍已經非常過分,但也不是不可容忍。但如此威嚴之地居然有人喝花酒,就是忍無可忍。
那都頭被擾了酒興,還莫名其妙的挨了頓打,這可讓他很丢臉,如果不找回這面子,他就會成笑餅。
站起身的同時也将扔在地上的軍棍給撿起來,準備教訓下石斌。但見石斌還有幫手,他立刻将自己手下的幾個弟兄召集起來,準備打群架。
王三臉色一沉,慢慢的走了出來,将衣服撥開露出腰牌。那都頭也是老兵油子,一看這跟班都是指揮,那這領頭的至少也是個統領了。發現情況不對他立刻單膝跪下,施抱拳禮道:“卑職不知上官駕到未及迎接還請贖罪。”
可石斌仍然怒氣未消,隻是心痛。不久他緩緩的說道:“擊鼓聚将。”
那都頭領命而去,石斌和幾個兄弟就先上了操場的高台。知道石斌這算是徹底失望了,王三就開口道:“大哥,該下手就要下手,爛肉不割隻會更腐。”
石斌默默的點點頭,“待會我來主持,賢弟你在一旁提醒就好。”
過了一刻鍾的功夫,操場上居然還隻到了不到一個營的人馬;兩刻鍾也不過七百人,三刻鍾過了也才近一千人。
石斌喪失了最後的一點耐心,直接命令關閉營門,任何人不得進入。
站在高台上看着這一幫歪瓜裂棗,他都不知道怎麽辦。還是王三提醒他先列隊點名,石斌腦子這才清醒。
這名冊上本有2500餘人,但實際到位的不過九百餘人。細問一通才知道,一部分是給長官跑生意當佃戶去了,一部分是回家照顧自家田地去了,還有一部分幹脆就不知去向當了逃兵。
石斌站在台上無奈的大聲說道:“各位弟兄,我知道你們生活艱難,所以今天不怪你們。但是從今天這裏以後絕對不允許出現牌九、雞舍。還給其他軍士三天時間,三天内能回到營地,我既往不咎。如果不回來或者回不來,統統以逃兵論處!”
衆人正要松口氣離開,石斌又說道:“不過這女人卻是犯了我的底線,這喝花酒的都頭我卻得懲戒一番。王指揮,給我招呼他五十軍棍。”在王三離開的時候,石斌還低聲說了一個“彈”字。
知道石斌是不想饒過那都頭,王三用上了彈打。打了不到二十軍棍那都頭就已經氣息微弱了,那些軍士看到他的傷口更是不敢做聲。都是幾年甚至十幾年的老兵,如何不知道這彈打的厲害,不到十軍棍就可能殘疾,何況如此打上五十軍棍?
無一不是面面相觑、瞠目結舌。本以爲那新到的統領隻是個靠關系來的銀樣槍頭,卻沒想到是個如此鐵血的家夥,剛進營就殺雞給猴看。
關鍵不是死,是死的方式太慘,砍頭倒是痛快,一刀下去什麽都不知道;但這被軍棍一下下的打死,就是真的生不如死的煎熬。
各人隻慶幸今天沒幹什麽過分的事情,否則也會和那都頭一樣見了閻王。
三天後,營地上又多了六百餘人,操場上總算來了一千五百人。看到這些更像農夫和痞子的軍漢雖然很是不快,但是他們至少還強壯還肯聽軍令,所以他還是有信心将他們訓練成一支精兵。
剛剛才有的那麽一點點信心瞬間就被打擊沒了,一個明顯憨厚老實的士兵畏畏縮縮的問道:“大人,弟兄們都三個月沒發饷銀了,多少給點,如果大人沒有銀子就賞兩斤米也成。”
石斌倒不是沒糧饷,隻是這消息讓他太意外。帶賈玲南下時就向她提了個條件:請賈似道提供全部五營軍需。
所以此時他腰杆子還很硬,沒被賬目壓彎了。
陸軍這一千五百人被分成了三營,每營五百人。石斌陸軍準備再招三營人馬,加上荊州那一營人馬總共七個營,而水軍全部重新招募兩個營,水陸一共九個營4500人。
他統帥陸軍三營人馬,王三、趙剛、易俊、謝強兵各領一營陸軍,水軍兩營則由李超、劉霄二人分别統領。
知道這幫兵痞積習難改不能指望他們很快就适應新的規矩,所以石斌多少有點擔心,但又不敢将他們遣散回家,因爲這些兵痞一旦回了家,徹底沒了生活來源就肯定是地方上的一大毒瘤,就是一幫地痞流氓。
但王三卻認爲他們還有價值:可以拿他們做殺一儆百之用。在他看來能自己轉過性子來的絕對是好兵,轉不過來的就打到他們轉過,如果死性不改那就當炮灰用。
的确,什麽東西都有三六九等,士兵也一樣,說不定一些好勇鬥狠的兵痞還能當死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