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失敗是汪立信從未經曆過的,雖然石斌無論官職、爵位、權勢和威信都比他高,但是這結果還是讓他難以接受。這是一個宋朝文臣與生俱來的驕傲。所以在進了轉運使衙門的辦公室後,汪立信這極有修養的謙謙君子都拍起桌子爆起粗口來。
但作爲一方轉運使,自然不能被人擋在門外一次就與那人撕破臉皮來個反眼不識。所以在這麽發洩一通之後,汪立信之後又無奈的冷靜下來考慮該如何與石斌共處,如何處理這些肯定會給他帶來麻煩的書。
思慮許久,汪立信也沒想出個好主意。隻能按之前約定的晚上再去一次石府,期待能順利将書給還了。
看着眼前這價值連城的三本書,汪立信其實也是非常不舍。既想得到書又不想因爲這幾本書而受制于人,尤其是不想受制于石斌這樣随時可能割據自立的大軍閥。這麽一個糾結的心态讓汪立信整天都沒有辦公,滿腦子都是‘能否順利還書,是否需要還書。還了會怎麽樣,不還會如何···’這樣的問題。
這麽想來想去,時間倒是飛快的過了。雖然到了最後也沒想出個辦法,但總算到了之前說好的還書的時間。
到了石府門前,不出意料,石府的大門還是關着的,并沒有因爲知道汪立信要來而提前打開。
隻不過這次稍稍好了些,敲了敲門,那門房便将汪立信給迎了進去,雖然沒有石斌倒履相迎但是至少沒被擋在門外不得而入。隻不過可惜的是,汪立信在會客廳中并未見到石斌的影子,喝了半壺茶後才看見了賈玲和賽西施。
“汪大人,你好。白天的事情門房都告訴我了。對不起,我家那門房死腦筋,你也知道我家夫君是個粗人,動不動就是軍法,所以他不敢違反,失禮了,請見諒。”賈玲一開始就道歉。
自然不信賈玲與賽西施沒有摻和進阻擋他進門的事中,但是賈玲這麽一推汪立信就沒法再說。何況汪立信是來還書的,不是來找茬的,所以也隻能裝傻充愣,表示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會與一個門房計較。
“請問汪大人是來幹什麽?”賈玲揣着明白裝糊塗的問道。
“當然是來還書的。”汪立信笑道,“石大人前後送的這六本書都非常的好,尤其是第二次那三本,肯定是價值連城,汪某實在是不敢收。”汪立信非常誠懇的說道。
“汪大人,你與我家夫君既是同僚又是同袍還是朋友,相互之間送點東西有何不可?幾本書而已啊···”賈玲非常輕松的說道。将幾本價值連城的好書說成了一疊草紙。
而賽西施也在一旁幫腔道,“就是,汪大人堂堂陝西轉運使難道不該有幾本好的藏書?人家動不動就是幾十萬兩的家财,你一個轉運使連幾本好書都不該有嗎?若是真的連這些都沒有,豈不會贻笑大方?”
很無奈的看着賈玲與賽西施,暗歎石斌雖然不厲害,他周圍的人怎麽都不那麽好應付?将行賄受賄說得那麽輕松?似乎不受賄還是一種罪過?
知道說不過賈玲與賽西施,汪立信隻好用最笨的辦法:拿法律和道義來壓賈玲和賽西施。
誰知賈玲非但沒有被壓住,反而冷哼一聲道:“汪大人,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汪大人這麽急于與我家夫君劃清界限是不是太過了?何況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汪大人恐怕也不是一點葷腥都沒沾過!”
這回賽西施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也譏笑的看着汪立信,仿佛在看一個道貌岸然的小醜。确實,他汪立信就是再清廉也肯定會收些好處,絕不會如趙抃一般一琴一鶴。在這樣巨大的壓力之下汪立信妥協了,答應收下這些書籍,但是表示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見汪立信答應收下,賈玲與賽西施自然高興不已,紛紛表示絕不會有下次。但汪立信知道,這就是一句沒有任何保證的假話,因爲真正的幕後主使石斌并未作出任何承諾,甚至連面都未出現。
還書行動失敗了,汪立信也不想再在這讓他不爽的地方多呆片刻,立刻就‘道謝’,垂頭喪氣的離開了石府。
有了這麽一個開始,石斌與汪立信的關系就‘更進一步’了。
汪立信離開之後,石斌便從内院一臉喜色的走了出來,大誇賈玲與賽西施能幹,連汪立信這樣的厲害角色都能拿下,都能迫使他收禮。
對于石斌的這通表揚賈玲與賽西施自然覺得理所當然,故而不帶絲毫謙虛的就接受了,并‘諄諄教誨’石斌,要他‘好好學習’。
“二位夫人,你們說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僅僅讓汪立信收了這幾本書,夫君我覺得還不夠···”石斌說道。
“還不夠?這幾本書足足一千餘兩銀子,難道還不夠?”賽西施非常意外的說道,“難道夫君還想送更多的好書?就是真的去送,那汪立信也未必敢收。到時候小心适得其反。”
見賽西施如此焦慮,石斌微微一笑道:“夫人何必如此着急,我隻說不夠,又沒說還要花更多的錢去買書送禮。”
石斌的這一句話讓賈玲和賽西施兩隻鐵公雞松了口氣,于是賈玲疑惑的問道:“既然不是花錢再買書那夫君是打算幹嘛?”
“本以爲二人夫人蕙質蘭心能很快明白我的意思,原來二位夫人也有反應不過來的時候。”石斌很得意的笑了笑,說道:“咱們書是送了,但汪立信若真的就将那幾本好書當做藏書鎖在隐秘的書櫃之中,那咱們送書還有意義嗎?這種意義恐怕并不大了。”
明白了石斌所指,賈玲與賽西施立刻明白過來,也十分贊同石斌的說法。的确,如果汪立信收書的事情旁人不知,那這書送得就沒意義了。
“看來咱們還得想辦法讓更多的人知道汪立信收了咱們的書。”賈玲點着頭說道。
“那你們有什麽好辦法嗎?這個辦法不能太卑鄙下流,最好不要是通過坊間傳聞的方式讓别人知道。”石斌提醒道。
不通過坊間傳聞的方式,那用什麽方式?要知道,坊間傳聞的方式是傳播消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式之一。那些長舌婦還喜歡添油加醋,這種好事經過添油加醋肯定會将石斌與汪立信的關系說得親密無間,這樣豈不更好?
“夫君,你爲什麽反對坊間傳聞?奴家認爲用這種方式最好。”賈玲說道。
“夫君,妾身也覺得坊間傳聞方式最合适。有那些喜歡張家長李家短的人幫咱們做宣傳不好嗎?”賽西施很困惑的問道。
“你們不覺得這樣很卑鄙嗎?”石斌苦着臉說道,“何況那些家夥說話是喜歡信口雌黃的,喜歡編故事,容易出亂子。”
“原來夫君是擔心這個,倒也有些道理。那你有什麽既不卑鄙又能盡快讓旁人知道此事的好辦法?”賈玲笑道。
若是有好辦好石斌怎會開口詢問?故而賈玲的一句話将石斌堵住說不出話來。
也不想看見石斌整日是個苦瓜臉,在他‘痛苦’了一刻鍾之後,賽西施出了一個主意:在家中開一個爲期十天的‘品書大會’,邀請各地官員前來‘品書’。官員若有喜歡的書籍可以向石斌借閱或者石斌幹脆贈與那官員。
這不失爲一個好辦法,由官員來傳遞這消息會更好,速度可能會慢一點但是至少不會被傳得面目全非。于是石斌立刻答應了賽西施的辦法,并表示十天之後就開一個‘品書大會’,這些天就大肆宣傳。
待石斌派出的人都去送消息之後,賈玲詭異的笑道:“夫君,其實你這做法還是很卑鄙哦。”
不能否認賈玲的話,因爲自己的做法用的還是‘衆口铄金積毀銷骨’那一套,換湯不換藥,隻不過傳播這些信息的人從市井小民成了達官貴人而已。
“不知道夫君有沒有想過一點,隻要傳播信息就肯定會有變化,所以即使你弄個‘品書大會’也沒用。”賈玲笑道。
“爲什麽?”石斌有些不信。
“倘若旁人送了汪立信禮物卻沒送你石斌禮物,你對那送禮之人會有何感想?心中真會沒用任何芥蒂?即使你口中不明說,你的仆人、家人都會替你說的。而爲了幫你出氣,他們肯定會添油加醋的講故事,事情自然就失去本色了。所以,這和是否是坊間傳聞沒有太大的關系。”賈玲解釋道。
雖然口中無法否定賈玲所說,但心中已經認同,隻不過爲了維持自己的威嚴,石斌表示無論如何不能故意将這些事情說給那些喜歡嚼舌根的家夥聽。
知道石斌這是在遮醜,但也絕不能讓石斌沒面子,故而賈玲與賽西施連連表示絕不會故意将此事告訴别人,尤其是那些升鬥小民。但又笑嘻嘻的說,肯定會告訴她們的那些‘姐妹’,也就是其他官僚的妻妾。
這回石斌知道自己是失策,之前說的都是廢話。賈玲和賽西施的那幫‘姐妹’就是最好的傳聲器,自己絕對無法堵住她們的嘴巴···
汪立信也遲早會被這悠悠之口逼得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