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局很好布,選一個還算幹淨且附近人流量大的鋪子,安幾個雖然面黃肌瘦但對石斌感恩戴德且聰明伶俐的難民在這鋪子外中邊吃邊聊,而談論的内容自然就是如何抗元、如何安排難民以及該如何看待石斌。
爲了防止出纰漏,石斌還派了賈玲這個厲害角色偷偷的做了幾次檢查,直到她都覺得不會有問題,石斌才表示進行計劃的第二步:去汪立信的府邸看望他。
混迹官場也有許多年,知道這樣的道歉并不稀奇,基本不會被人拒之于門外,但是石斌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不安,誰也不能保證汪立信不是一個奇葩。畢竟若是此事發生在他自己的身上,石斌很懷疑自己會不會趁機就拿着石斌槍将那傷害自己的家夥給崩了。
仿佛看出了石斌心中的擔憂,賈玲笑眯眯的說道:“夫君是不是害怕被那汪立信拒于門外丢了面子?”
自然不會回答這麽丢臉的問題,石斌隻是閉口不言。雖然石斌不開口,但是他的表現已經讓賈玲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笑了笑後,賈玲對着石斌很自信的說道:“夫君大可放心,那汪立信不僅會讓你進去,而且會很快的讓你進去。”
無法理解賈玲所說,更無法理解賈玲爲何如此自信。石斌不認爲賈玲這麽聰明的人會信口胡謅,也不會在這重要的時候與他開玩笑,唯一的解釋就是其中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自然而然的,石斌看向賈玲時眼中便有了些期待的眼神,像是學生期待老師給予一個清楚的解釋。賽西施和許風雖然沒有石斌那麽濃烈的期待,但也明顯很想知道賈玲爲什麽會這麽說。
得意洋洋的笑了笑,賈玲也不裝腔作勢,很快的說道:“這和汪立信是進士出身有關。他們這些文人最鄙視的就是那些将嬉笑怒罵皆表現在臉上的武夫。所以若是他将夫君拒于門外就會落下話柄,被人認爲是修養不足且心胸狹隘。”
“修養不足且心胸狹隘?”石斌反複沉吟道,“言之有理,那他會如何,總不會對我笑臉相迎吧?”
“當然不會笑臉相迎,多半是被汪立信晾在那半個時辰,然後再被汪立信這主人冷嘲熱諷一番,最後你受不了了就自己離開。”賈玲又是很自信的說道。
賈玲說得正興起,石斌忽然開口詭異的笑道:“看來夫人看這種事情看得不少,我那嶽父肯定經常用這招數吧。”
被石斌這麽一說賈玲有些氣結,畢竟這不是什麽光彩的招數,于是小聲嗔怒道:“别不知道好歹,這是教你少走彎路!”
知道說出這些東西都這是賈玲的好心,當然不能讓她受傷,石斌二話不說便道起歉來。待歉道完了,賈玲氣也消了,石斌自然放下了心。然後去藥店買了些跌打藥,去禮品店買了些禮品接着便去了汪立信的府邸。
既然自家大人與石斌曾是同袍,汪立信的手下自然認得這尊煞神。不等石斌走到門口,他們便跑到内院去禀告汪立信此事了。
如賈玲預料的一樣,那門房不久便出來将石斌幾個迎進了府邸安排在了會客廳,并一人上了一壺上好的普洱茶。
正打算誇賈玲算無遺策,卻聽她說道:“等着吧,不過半時辰恐怕見不到汪立信。等他來了你可别生氣。”
這讓石斌想起了之前賈玲說的話,但他也沒什麽沮喪。反正之前自己已經胖揍了汪立信一頓,也讓他服軟,如今讓他耍耍小脾氣也沒什麽大不了。
也許是心中早有準備,半個時辰很快就過了,石斌心情還是十分平靜,隻不過有些昏昏欲睡而已。
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明顯不是那仆人的,而是汪立信的。
很快汪立信就走了進來,還是那鼻青臉腫的樣子,已經完全不是之前那英俊潇灑的模樣,整個一歪瓜裂棗。
既然是來争取他的,石斌當然不能嘲笑,首先就是遞上自己的禮物表達善意。并很誠懇的說道:“汪大人,石某一介武夫,向來做事粗鄙,這次居然命手下将你給打了實在是大錯。你我雖然政見不同但是你也是大宋的忠臣,精忠報國有目共睹。所以我左思右想還是要來道個歉,至于汪大人是否接受那就全憑你了。”
“石大人來道歉汪某豈能不接受,難道還想再挨頓打?下次挨打恐怕就不是鼻青臉腫而是遍體鱗傷,想走都走不動得讓人擡了。”
“清楚就好。”石斌心中說道,而明面上則說,“汪大人,石某雖然殺人如麻但還沒如此暴戾,隻要大人能真的以民生爲先一切就都好辦。”
“石大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認爲我之前說的是假話,打算陽奉陰違?”汪立信怒氣沖沖的說道,“當時答應你的條件是有避免挨打的因素在裏面,但回府之後又想了想你說的,感覺也并非沒有道理故而還是打算遵從。”
“多謝汪大人支持,你我有同袍之誼,這次因爲此事卻出現裂痕讓石某感覺非常遺憾。若是汪大人覺得石某還算可交,與我去喝杯茶如何?”石斌說道。
本來是不想答應,但是害怕刺激石斌讓他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汪立信隻好同意。既然汪立信同意了一起喝茶,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就好。
出門前,爲了讓汪立信不被人認出而丢臉,下屬給他戴了頂帽子。石斌自己随即也弄了頂帽子遮住,免得引人注意。
接下來便是去汪府附近的那間茶鋪喝茶。本以爲石斌會帶他去一些有檔次的茶樓酒樓,卻沒想到被帶到了一個小茶鋪,這讓汪立信感覺不是很舒服。畢竟他汪立信是封疆大吏不該和販夫走卒爲伍。
看出了汪立信的不滿,石斌笑道:“汪大人,是不是感覺不太舒服?來此喝茶有些掉身份?”
還是要裝成一副體恤民情的樣子,故而汪立信并未承認,隻是在那回應的眼神之中明顯帶着不滿。
局已經布好,汪立信也快入套,石斌自然不會由着他離開,所以石斌便繼續忽悠說:“汪大人從來就是爲民着想的好官,肯定不會介意喝一口普通百姓喝的碎末茶。”
都被拉了出來又被捧成了‘爲民着想的好官’,汪立信就是想離開也做不到,隻好硬着頭皮去喝那粗糙的碎末茶。
剛一坐下,之前安排在那的幾個難民便聊了起來,說的自然就是如何抗元、如何安排他們、如何看待石斌。
石斌很高興這幾個難民很聰明沒有一個勁的說自己的好話,也沒一個勁的說汪立信的壞話,但繞來繞去都在強調石斌和汪立信應該同心同德将陝西治理好,早日恢複民生。
雖然汪立信有些懷疑這是石斌布的局但是暗中仔細觀察了那幾個難民一番也沒看出什麽端倪。誰叫他們本就是難民,而且并不是一味支持石斌而是各執看法呢?唯一讓他有些疑心的就是幾個普通難民怎麽會關心沿河制置使和陝西轉運使的關系。
爲了防止中套,汪立信還是将那幾人叫了過來詢問一番。一亮明身份,卻見那幾人回答問題時兩腿打顫,說話結巴,明顯緊張得很。接着又從他們那得到了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答案:不想因爲石斌和汪立信的不和而過得更差,甚至會不得已再次逃難。
“大人,卑職想起了一件事。”許風忽然在石斌耳旁輕輕的說道。
“什麽事?”石斌偷偷的說道。
“大人,此事卑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聽過不止一次,叫做‘犬口奪食’。有些,有些匪夷所思。”許風說着說着那語氣都沉重了許多。
石斌從來隻聽過‘虎口奪食’,何曾聽過‘犬口奪食’?趁汪立信還在和那幾個難民交談時石斌便示意許風快點将這‘犬口奪食’的事情說出來。
知道時間不多,許風快速說道:“我的老家經常鬧饑荒,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沒飯吃但那些高門大戶卻還用肉喂狗。聽我叔叔說有一日一個鄉親餓得受不了,又看見一隻叼着一片肉的狗走過,他便再不管其它就去與那狗奪食。也許是餓急了,也許是那狗老了,他居然跑赢了狗,真的将那片肉奪了過來,開了頓葷腥。”
這樣的故事石斌感覺聞所未聞,易子而食石斌倒是聽過,‘犬口奪食’多半有可能,但人要跑赢狗那得多厲害,爆發出多少潛力才行?一切皆有可能,石斌不認爲許風是在胡說八道。
見汪立信和幾個難民聊了這麽久還是沒有下定決心要與自己合作,石斌轉念一想就想出了一個還算可行的辦法來。
“汪大人,你這麽問恐怕還是無法理解這些難民的苦,我也不會了解多深刻,或許咱們換個法子比較好。”石斌笑道。
也覺得這麽問沒什麽意思,他也無法完全相信這些難民的空口白話,于是汪立信便問道:“石大人,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好辦法算不上,但是應該可以試一試,但是你首先得答應,無論我待會做什麽你都不能中途打斷。”石斌很認真的說道。
“可以,這個自然可以。那能不能先告訴我你這辦法是什麽?”
“這是一個實驗,我稱之爲‘奪食’。”石斌笑道。
“奪食?”汪立信很疑惑的問道。
“是的,奪食。”石斌笑道,“想必你還不會很相信這幾個難民說的,會認爲他們是我故意安排在這的。但是等你看到那個實驗之後,應該就不會再否定我對難民的安排了。”
并不否定石斌所說,汪立信便說道:“好那就看看你這‘奪食’的實驗,若是真能說服我,而你又不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汪某便支持你治理陝西。”
很自信的笑了笑,石斌說道:“你肯定會支持的,我石某還得回去準備一下,兩日後就請你看這實驗。”
巴不得早點離開這茶鋪,不看見石斌,汪立信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下來,假模假式的客套幾句後就分道揚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