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破了趙葵的把戲石斌、呂文德和許風三人都非常高興,因爲這樣一來,宋廷便失去了信義處于劣勢了。
當許風正笑容滿面的時候,石斌則冷着臉看向他,說道:“去吧,把該做的做了,該領的領了。”
意識到自己還有十計軍棍的懲罰沒領,許風立刻沮喪了起來。誰叫自己不知尊卑亂開口?自讨苦吃!不過也沒怪石斌,若是自己在那位置也不得不如此,所以即使有些沮喪許風還是很平靜的領命離開。
其實石斌此時心中并不舒服,這破綻是許風看出來的,計謀是他出的,如今卻要懲罰他來維護自己的威信,感覺有些像白眼狼。但還是那句話:軍中無戲言。說了就必須做,隻能先處罰了許風然後再獎賞了。
正在許風要離開時,呂文德卻說道:“石兄弟,你這麽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石斌沉吟道。不過心中卻竊喜,明白這是呂文德要爲許風說情,但是表面上還是說軍中無戲言,必須執行軍法。
仿佛看出了石斌不過是在演戲,呂文德也很‘堅定’的表示許風可以功過相抵,勸石斌不要如此不近人情。這麽來回争執了兩三次,石斌終于‘妥協’下來,表示可以取消這次懲罰,但隻此一次下不爲例。知道石斌這是做樣子,許風也就沒蠢到一根筋,立刻跟着表示絕無下次,讓呂文德和石斌都舒服不少。
沒有絲毫休息的意思,三人喝了口茶便商讨起如何利用趙葵這次的錯誤爲他們争取最大利益了。
“石兄弟,這次咱們犯的錯可大可小,得好好想想辦法,盡量用趙葵這個錯堵住他自己的嘴巴。”呂文德說道。
“有道理,咱們其實也是強占地盤,并沒多少道理。若不是趙葵自己送咱們一個話柄,恐怕還真不好談。”石斌狡猾的笑道。
石斌的笑讓呂文德感覺有些不尋常,這不是他平時的樣子,平時笑得憨厚,這次卻很狡猾。
“石兄弟你這笑容···?”呂文德有些困惑的問道。
并沒有改變臉上的笑容,也沒回答呂文德的問題,石斌繼續如此,開口解釋道:“趙葵代表的是宋廷,他的不誠信往大裏說就是宋廷的不誠信哦···”
此時呂文德算是明白了石斌這笑容的意思,他這是想利用趙葵的這次不誠信給宋廷打上無信義的烙印,讓自己和他有更多回旋餘地。
“石兄弟,你說趙大人會同意咱們商讨的方案嗎?咱們可是将陝西、河東和江南兩路都給占了。你認爲他會就這麽服軟?畢竟咱們的兵力其實也不多,他肯定知道這些。之所以不戳破應該是不想讓大家都難堪,不想激怒我們而已。”呂文德有些擔心的說道。
“他當然不會就這麽服軟,但咱們也不能讓到手的地盤就這麽被宋廷給白拿了去。”石斌非常肯定的說道,“所以咱們得多想想向宋廷要些什麽,而且是他們越難答應的越好。”
“言之有理。我們索求越多他們越難達到,這樣就越容易保住咱們的地盤。”呂文德笑道。
封王是呂文德腦海中閃現的第一個念頭,要知道,能稱王是非常讓人羨慕的,都是枭雄。這樣既有裏子還有面子,不僅掌握着封地内一切大權還能光宗耀祖。而石斌腦海之中的第一個念頭則是緩稱王,隻要一個有實權的官職就好,比如沿河制置大使。
雖然都是以占據爲目的,但是名頭卻完全不一樣。沿河制置大使畢竟是臣子,但是王爵太敏感,異姓王更容易遭到大多數人的敵視。由于之前石斌和呂文德二人有過協議要共同進退,于是都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明白絕不能讓呂文德成爲衆矢之的,讓自己變成第二個最終爲宋元所滅的金國,故而勸起呂文德來。
“呂兄,手中有兵将何必在意那些虛名?有裏子還怕沒面子?空有一虛名并不好,容易遭人妒忌成爲衆矢之的。”石斌開始擺道理。
“石兄弟,我知道你的好心,但是我覺得這一虛名有不少的好處。”呂文德笑道。
好處?向宋廷要王爵還會有好處?石斌絕不相信,故而默不作聲。
“成了王爺,江南兩路和兄弟送我的那河東半路就是我的封地,其中的一切都由我執掌,是不是隻比一個制置使、安撫使、轉運使等要好得多?管起事來名正言順且如臂指使,不愁有人從中作梗。”
原來是爲了管理方便,石斌必須承認呂文德的考慮有他的道理,但這種快捷卻不好,與成爲衆矢之的相比,這絕對是舍本逐末。
經過一通苦口婆心的勸說之後,呂文德終于妥協,說道:“那我就不要王爵,隻要與兄弟一樣的侯爵。”
這回石斌算是放了心,區區一個侯爵倒真不會惹人妒忌,畢竟呂文德也是立了大功的,于是他笑道:“多謝呂大哥支持,放棄遭人妒忌的虛名。”
本想将‘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這名言說出,但不知爲何石斌住嘴了,最終沒有說出口。
一夜很快就過去,到了第二天上午趙葵再次來到了石斌的大營。進了帥帳後,面有愧色但還是走了過去。
“趙大人昨夜過得還好嗎?怎麽感覺你今日有些疲憊?是不是失眠了,若是精力不濟今日就不談了,傷了身體不好。”石斌笑道。
明顯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但是呂文德隻是心中暗笑卻沒表現出來,趙葵理虧自然也隻能容他這麽胡謅,隻求在之後的談判中扳回來。
“多謝石大人挂懷,趙某的身體還行,昨夜也睡得很好,不必擔心。”趙葵冷冷的說道。
聽到這些之後石斌很‘高興’的點了點頭表示‘放心’。并示意趙葵可以開始談判。
果然是從政幾十年的政治家,開始就是一把‘奪命槍’,“石大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請問石大人,你和呂大人爲何不遵朝廷聖旨不班師回朝?”
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呂文德被這一句話就給轟得頭暈目眩,當即失去戰鬥力。給人的感覺是若不爆發就會頹廢,總之已經失去正常談判的能力了。
倒是想說一句‘他趙家的皇位從何而來,不也是篡權而來’,但這樣就給趙葵落下話柄。若是趙葵添油加醋一宣揚,他石斌就是個意圖謀逆的家夥。要知道,衆口铄金積毀銷骨,絕不能給那幫不擅長殺敵滅虜但擅長打嘴仗的文官留下話柄。
于是隻好稍稍改變了點策略,不完全否定大宋,而是說道:“趙大人還記得之前你與我幾次聯合否定皇上要通過和談贖回陝西的事情麽?”
一開始趙葵還沒反應過來石斌爲什麽要說這些,但很快就明白過來,石斌是要用這事來證明他可以否定皇帝的決定,不是否定皇帝決定就是謀逆。但趙葵又豈是那麽容易被擊敗的,于是擡出了一個概念:口谕與聖旨的不同。
“石大人,你不是文臣,不了解口谕與聖旨的不同老朽不會取笑你,但是現在你必須了解了。口谕隻是皇上嘴上說的話,并沒成爲公文,是可以更改的。但聖旨是朝廷的最高級正式公文不論對錯都不可以更改和不執行。”趙葵非常嚴肅的說道。
“趙大人果然學識淵博,讓本官明白了口谕和聖旨的區别。”石斌意味深長的笑道。
當然不會相信石斌爲官十幾年居然會弄不清楚口谕和聖旨的區别,這明顯就是反話。但趙葵不在意這些,他隻要石斌無話可說被自己擊敗就好。
“不過趙大人,我卻怎麽聽說大宋皇帝的聖旨也不是那麽不可更改?”
“石大人這是什麽意思?”趙葵頓時緊張起來。
假模假式的關心下趙葵要他放松不要緊張,并表示自己隻是了解到一些‘有趣’的情況。比如王安石經常不顧聖旨自行其是,司馬光也經常如此。
趙葵有些忍不住了,說道:“石大人,那些是文臣而你是武将。”
果然還是歧視,此時石斌對着呂文德肋下一蹭,将他蹭得清醒過來,冷笑道:“呂大人,趙宰輔說隻有文臣才能抗旨不遵,咱們武将不可以。如此歧視我們,你說怎麽辦?”
隻有文臣才能抗旨不遵,武将就不可以?呂文德一聽這話立刻來火,壓根不管眼前之人與自己的情誼,大聲喝道:“趙葵,你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文臣可以抗旨不遵,武将就不可以?難道不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知道我大宋名将李繼隆屢次抗旨不遵嗎?若不是李繼隆,大宋能守得住?”
“那呂文德你知道那李繼隆的身份嗎?他是明德皇後長兄,是外戚!”趙葵苦笑道。
這一次交鋒眼看就要失敗,在道理上快頂不住,石斌有些焦急起來。畢竟他不是兩榜進士出身,是個武将。呂文德也是投筆從戎也是個武将。二人又都不是位高權重的外戚,似乎的确在此沒得話說。
此時許風湊到石斌耳旁,輕輕說道:“大人莫要緊張,趙葵話中有漏洞。請記住你現在的官職。”
自己現在的官職?石斌想了想。臉上立馬浮現出了笑容。的确,他石斌現在是參知政事兼樞密副使,不也是文臣?即使樞密副使算是武将,但參知政事總該是文臣了。随即立刻拉住了要爆發的呂文德的手,拍了拍,示意他放下心,一切由自己處理。
見石斌臉色突然從焦急變成了坦然,趙葵心中開始不安。他不認爲石斌是在故弄玄虛,應該是抓到言語中的漏洞了。但他卻想不到爲什麽,隻能以不變應萬變。
“趙大人,本官想問一問,我這參知政事兼樞密副使到底是算個什麽官,到底是文臣還是武将啊?”石斌狡猾的笑了笑。
算是明白石斌爲何笑得那麽自信那麽坦然了。的确,如今他石斌是參知政事兼樞密副使。即使樞密副使算武将,但參知政事這副丞相總是文臣。此時的趙葵爲之前他沒有反對石斌城外參知政事而後悔莫及,但後悔無用,隻能繼續鬥法。
“的确,石大人算文臣,但呂大人仍然是武将,而且不是外戚,所以必須遵守聖旨。隻要他遵守聖旨皇上不會虧待了他。”趙葵非常肯定的說道。
呂文德越聽越氣憤,差點就要掙脫石斌的手打算開罵了。
不過石斌還是死死的抓住了呂文德的手,不屑的笑道:“趙大人,現在本官知道爲何我大宋屢屢遭人欺淩了。說來說去還是說一套做一套,政治如此不堪如何能抵禦強敵?石某對趙大人如此昏聩非常失望。今日交談就到此吧,我與呂大人已經無心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