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斌開始渡河到登陸後前行兩百裏,他的人馬都沒遇到什麽像樣的抵抗,總共也就兩次不足五百人的偷襲而已。而且這所謂的偷襲也不過是射上兩箭就立馬走人。石斌一方人都沒被殺死一個,也就傷了四個而已,元人這樣實在算不上進攻,而且與他們一直以來的嗜血和兇殘極不對稱。
陳岩和李庭芝對元人這種反應比較高興,認爲元人是害怕在城外與他們對戰時實力損傷太大,會導緻兵力不足而無法守衛太原城,所以幹脆收縮兵力進城加強城防。至于那兩次偷襲不過是在試探宋軍的實力而已。
但石斌這個主帥則不這麽認爲,他感覺其中必有蹊跷,但又想不出原因。明白一個主帥不能無的放矢,隻好壓下心中的疑慮繼續沿着呂梁山外圍行軍。
不過越走石斌心中的不安就越發強烈,看着軍隊拉長到足足幾十裏他再也忍不住了,将陳岩與李庭芝召入帳内議事。
看着眼前的石斌一副愁容,明顯擔心着什麽,不過陳岩和李庭芝非常不解也有些不屑,認爲石斌是在杞人憂天。這一路高歌猛進而且元人都沒做出像樣的抵抗不是很好嗎?何必再給自己找不快?何況爲了以防萬一,他們已經派了近兩百偵騎搜索方圓五十裏的地域,若是真有埋伏也不可能逃過他們的探查。
“二位大人,你們有沒有覺得咱們這次進兵太順利了點?”石斌略帶着一些擔憂的語氣問道。
“是很順利,但是卑職認爲這是正常的,元人爲了應付呂大人的進攻調派大量兵力南下,這就導緻了河東路北面兵力不足。之所以咱們沒有遇到有效的進攻就是因爲元人爲了保住太原這一重鎮而龜縮進城。”陳岩非常肯定的說道。
“有道理,但是我還是感覺有些不安。這種感覺很熟悉。”石斌說道。
感到不安很正常,陳岩與李庭芝可以理解。都知道石斌是個喜歡出奇招行險招的統帥,還經常以身犯險,所以二人猜不到石斌所謂的‘熟悉的感覺’是什麽。于是将目光轉向許風,希望他給個提示或者答案。
不過這次許風也不太明白石斌所說的‘熟悉的感覺’是什麽。因爲在他看來陳岩與李庭芝的安排沒什麽漏洞,隻要穩紮穩打太原就肯定能拿下來。即使暫時拿不下太原,隻要圍住了,石斌與呂文德南北兩路夾擊,呂梁也絕對能一鼓而下。一旦拿下呂梁,太原也就逃不了了。
主帥這麽憂心忡忡對士氣影響會非常大,很不利于作戰,所以陳岩、李庭芝和許風決定在進攻之前一定要消除石斌的疑慮。
“大帥,卑職以爲這河東地形非常不利于騎兵作戰,元人若想保住太原的确隻有龜縮進城一條路可走,隻要咱們不輕易冒進就沒事。”許風很肯定的說道。
“這地形是不利于騎兵突襲和撤退,元人兵力不足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是不會與我野戰,但是爲什麽我總感覺忐忑不安呢?我不認爲自己是個有疑心病的家夥。”石斌還是堅持己見。
“請大帥不必擔心,在這山地之中我步兵對付元人騎兵是占有絕對的優勢,除非他們下馬作戰。若是下馬作戰····”李庭芝說到這,禁不住大聲狂笑起來,“那就是他們自尋死路了!”
宋軍兵力是元人在太原一線兵力的兩倍多,若是元人放棄馬上作戰優勢轉爲下馬作戰的确有自尋死路的味道。
步兵?山地作戰?這讓石斌一驚,他想起了自己當年在山谷之中打埋伏情形,若是元人也用這招呢?現在軍隊被拉出幾十裏,幾乎處處是弱點,一旦元人狠下心打算死拼,犧牲兩萬人換取自己五六萬人的傷亡那這仗也就不必再打了。即使不打算如此死拼,僅僅四處搗亂都能讓他焦頭爛額,恐怕最終會因爲扛不住騷擾而退兵。
“你們派了多少偵騎出去打探情況?”石斌問道。
“兩百人。”陳岩答道。
“探查的範圍呢?”
“禀大帥,方圓五十裏。”李庭芝答道。
“五十裏?似乎也夠了。”石斌暗道,“不過我的軍隊就已經延綿不斷幾十裏,這五十裏又是怎麽算的呢?”
于是石斌便問起具體的問題來,如探查的方向、各個方向偵騎的數量、有無異常狀況。是否留有暗哨觀察等。
不久石斌便發現了一個很大的漏洞,陳岩與李庭芝安排的偵騎四成派往太原方向探查範圍五十裏、左右兩翼各兩成也都是五十裏,唯獨後軍那兩成探查的範圍隻有不到二十裏。
這會導緻左右兩翼方圓十幾裏地才一小組,也就是兩個偵騎,數量嚴重不足。後軍就更荒唐,探查範圍居然隻有二十裏,元人隻要一次急行軍就能攻擊到自己後軍。
一邊說着具體安排陳岩與李庭芝一邊感覺到石斌的憤怒,他們也感到了他們自己安排上的疏漏。
到最後二人再也說不下去,因爲石斌已經面如鍋底雙目冒火了。
“這就是你們安排的偵騎?在山地之中居然這麽派偵騎?你們覺得夠嗎?”石斌狂怒道,一掌将原本就不太結實的小茶幾給拍斷了。
“不···不夠···”陳岩支支吾吾的說道。
“是···是卑職思慮不周疏忽了。”李庭芝也顫顫巍巍的說道。
“快!給我加派一千偵騎去探查周圍情況,每一組人馬至少要五人,後軍探查範圍給我也加到五十裏!”
不敢承受石斌更大的怒火,陳岩與李庭芝接到命令之後飛快的退出帥帳。
“不對,肯定還有問題沒解決···”石斌依舊有些心神不甯但不再那麽強烈了。
發了一通脾氣的石斌感覺有些疲勞,由于再沒想不出什麽就懶得再想,倒頭就睡起來。
軍營之中雖然有些喧鬧,但是帥帳周圍是非常安靜的,石斌自然睡了個好覺。一覺醒來神清氣爽,舒服得很。
于是去營中散起步來,也算是檢查檢查自己的營寨。還沒走幾步石斌便聽到辱罵聲。石斌雖然是山民出身也爆粗口但并不喜歡聽粗口,所以便沿着聲音走了過去想看個究竟,順帶教育一下那口無遮攔的士卒。
仔細聽了聽才知道是一個軍需校尉因爲手下辦事不利沒有及時将糧草辎重送到他管轄的幾個營寨而大發脾氣。
雖然讨厭那軍需校尉爆粗口但是他忠于職守石斌也就不打算教育了,畢竟一幫大老粗混迹一起想不爆粗口都難。
“許風,我們的糧草還夠用嗎?”石斌問道。
“夠用,大帥。咱們自己帶的夠用一個月,河東大營中囤積的夠用三個月,河西榆林渡口處囤積的也夠用半年。”
“十個月?是夠了。但這條糧道我總感覺太危險,一條山路還有一條黃河攔着讓人很難放心。”石斌說道。
“大人不必憂心,之前你不是将偵騎又加派了一千人嗎?若是元人有行動肯定逃不過你的眼睛。”
“希望如此。不過還是傳我命令保護好黃河一線運糧船的安全,元人即使水軍不強無法與我軍正面對抗,但是攻擊沒有多少反擊能力的運糧船還是可以的。另外給河東大營加派三千人馬防止元人襲營焚毀糧草。”
“明白了。”許風說道,領命之後正要離開時許風又說道:“大人,咱們是不是可以先派些人馬潛入太原城查查城内的情況?”
石斌點頭贊同。由于潛入城中的是多年的老間諜,不過兩日便将太原城内的情況傳遞出來。
城内有守軍一萬五千人,全是精銳。糧草夠用三年。守城将領是阿術,速不台之孫,兀良哈台之子。
速不台之孫,兀良哈台之子?石斌聽後不由得大笑起來,說道:“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許風,我這殺父仇人來你說他阿術會不會就這麽一直龜縮在太原城内不出來?”
“卑職以爲···不會。”許風說道,“大帥,卑職曾經了解過此人,他的名聲不比他父親兀良哈台弱,是忽必烈手下有數的大将,據說智勇雙全。”
“智勇雙全?”石斌深吸一口氣道:“這回我算放心了。”
不明白石斌爲什麽碰到這麽厲害的對手反而說放心,實在太蹊跷。
“原本隻打算困住太原城的元軍先打下呂梁,然後再和呂文德一起攻打太原。現在看來計劃要改一改了。”石斌繼續說道,“我就怕太原守将故意示弱在關鍵時候突然給我一刀,如今看來不拔了太原這顆釘子是不行的。”
“大人所言極是。若不攻下太原大人便如有芒刺在背,很難盡全力作戰。一個不小心恐怕我軍還會遭受重創。”許風贊同。
在石斌看來遭受重創不可能,但是無法全力作戰攻取呂梁倒是可能。而且石斌有些無法理解阿術爲什麽敢在城中隻留一萬五千兵馬做守軍。
一萬五千人看上去很多,但是城外有七萬宋軍,其中不少還是石斌的火器兵,甚至還有回回炮。在此情況下一萬五千人即使全是精銳也顯得略有不足。
“在我們打過黃河之前太原城有多少守軍?”石斌問道。
“三萬。”
“那現在怎麽隻剩一半了?”
“卑職聽手下細作說是因爲那一半調去阻擋呂大人了。”
“調一半的太原守軍去抵擋呂文德?”石斌從中感到了很深的陰謀味道,“什麽時候去的?”
“在咱們攻下榆林後不久。”
此時石斌不再說話而是不住的點頭一臉的笑容,仿佛很高興聽到許風說的這句話。
“知道我爲什麽笑嗎?”石斌意味深長的問道。
許風不笨,經石斌這麽一提醒立刻明白過來,“大帥的意思是這是阿術故意的?”
“肯定是。既然他是智勇雙全的大将,怎麽會不知道太原的重要性,怎麽會不好好守城等待援軍卻蠢到派一萬五千人去打野戰?”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處于極度危險之中了。現在可以肯定那一萬五千人就在附近對咱們虎視眈眈。”
“是的,肯定在離咱們不遠的地方。”石斌說道,“而且我能感覺到,這阿術不光是想重創我軍,更想全殲我軍于這山林之中,甚至還想殺了我報他殺父之仇。”
許風聽後立刻着急起來,詢問石斌該怎麽辦。
石斌卻笑眯眯的表示不必擔心,因爲在他看來阿術的布置還沒完成,隻要他不進攻太原阿術就不會對他發動襲擊。并且會讓這貪心不足的家夥撐破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