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不到兩個時辰,巴特爾就派手下請石斌去喝酒了。
石斌心中則想,這巴特爾應該是當土霸王當久了很無聊,難得找個能看對眼說起話又沒壓力的人,所以才急着找自己喝酒。隻是喝酒時候得萬分小心,不能被這厲害的家夥看出端倪來。
于是便讓那傳信的小卒在那等着,自己則去内賬找汪立信和許風商量。一聽巴特爾居然這麽快就派人請石斌喝酒,二人都很意外。但又不敢浪費時間在這意外上,立刻幫石斌想他身上還有什麽漏洞要補。
急切之間全力想了一番也就找出了一點:若巴特爾送茶葉或是上茶,石斌必須非常感謝,絕不能表現得太平淡。因爲茶葉在草原上是非常珍貴的東西,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喝不到,貴族都舍不得喝。
這的确是石斌忽視了的地方,在南方,他喝碧螺春、信陽毛尖、西湖龍井、君山銀針這些名茶就跟喝白開水一樣簡單。進了草原可不是了,所以必須小心。
接着他自己也想到了一個差點漏掉的地方——先喝些酸奶再離開。拿起裝酸奶的酒壺狂飲了幾口直到肚子感覺脹了才放下。
見石斌出來,巴特爾的手下便将他帶去了巴特爾的氈房。走到巴特爾對面的凳子上坐下,定睛一看眼前的小茶幾,石斌便想到了之前汪立信和許風對自己的叮囑。
原來那上面擺着一壺好茶,聞了聞,像是鐵觀音。最讓石斌意外的是,茶幾上還有一小包茶葉。這可是厚禮,石斌立刻‘驚訝’的笑道:“巴特爾千戶,你這是幹什麽?你太客氣了,一壺好茶我就愧領了怎麽還送我茶葉?不行,不行,我絕對不能收。”
“蘇赫巴薩大人,你我兄弟何必分得那麽清楚。今天我高興,也就大方一回。若在平時,你就是帶着厚禮來我都未必送你這些茶葉。”
雖然判斷不準這巴特爾的話是真是假,但是石斌還是一個勁的推辭,總之表現得越感激越好。最後巴特爾還佯怒起來,不想把好事情弄僵了,石斌隻好‘爲難’的收下了這重禮。
正所謂禮下于人必有所求。石斌可不相信巴特爾會毫無目的就送這些,于是詢問起他送茶葉的目的來。
既然石斌是個明白人,巴特爾當然高興。就是希望石斌代表自己拜訪那幾個石斌所說的乃蠻部的重要人物,和他們也拉上點關系。
收了人家好處石斌當然‘答應’這請求,至于去不去就要看自己的計劃了。
正事談好就可以開席喝個痛快。于是巴特爾立刻下令上酒上菜,石斌也巴不得快點吃完離開這氈房,以免露餡。
“蘇赫巴薩,你說這次那幫南下的家夥是不是太沒用了點,一直被宋人攆着屁股跑。最可恨的是居然連宋人的村鎮都沒打下幾個來,真是将我大元勇士的臉都丢盡了!”巴塔爾憤怒的說道。
“就是。怎麽也該打下幾個來滅滅宋人的威風。大的打不下來打小的也成,明的不行咱就來暗的啊。那幫蠢家夥怎麽就不知道用計呢?詐開那些家夥的門不就夠了?的确是夠蠢,太丢我們的臉!”石斌也大聲的罵道。
“兄弟,你說得對。明的不行來暗的也成啊,他們真是太蠢了就知道拿着刀槍死沖。”巴特爾贊同道,接着又說,“哎,不提那幫蠢貨,咱們喝咱們的酒就好。下次咱們南下一定要好好撈一把,不跟那幫廢物一樣做這虧本買賣。”
“有理,下次我會申請與兄弟一起南下的。不撈筆大的絕不回來!”石斌狠狠的說道。
“兄弟,我聽人說他們之所以這麽被動是因爲不屠村鎮引起的。”
“不屠村鎮引起的?”石斌疑惑了。
“對。當年大汗率領我們南征北戰隻要遇到抵抗的,二話不說就是屠城,屠了幾座城池之後整個國家就投降了。如今蒙哥大汗太仁慈,很少屠城,應該是這個原因才導緻宋朝久久不能降服。若是我,屠了宋朝幾座大城,滅了他們百八十萬平民百姓,我就不信宋人不降。”巴特爾狠狠的說道。
這些話讓石斌心如刀絞,暗罵巴特爾衣冠禽獸。石斌的這些不滿一個不小心全寫到了臉上。看着石斌緊握的雙拳,巴特爾感覺不對勁。
看着巴特爾漸漸變化的态度,石斌也意識到自己可能露餡了。但讓石斌感覺意外的是,過了一會,巴特爾又恢複了之前的熱情,隻不過一個勁催石斌喝酒,并說不醉不歸。
硬扛肯定不行,石斌酒量本就不太好,隻是靠着之前的一些酸奶和茶撐着。如今巴特爾這麽來,隻能想其它辦法解圍。
想了想一通之後,石斌幹脆就‘醉’了。隻不過是慢慢的‘醉’,這樣便不會露餡。
見石斌喝了兩三斤烈酒還沒醉倒,巴特爾的疑心減少了些,把石斌想成一個見不得血的懦夫。但是爲了不判斷錯誤,他決定還要用些手段。
“蘇赫巴薩,你說咱東邊安吉斯和巴圖那兩幫人打了個兩敗俱傷卻什麽都沒撈到是不是也太傻。”
“當然傻,太傻。呃···”石斌不僅回答口齒不清還打起了酒嗝。
忽然巴特爾話鋒一轉又說:“不過有一點我卻很欣賞。”
“欣賞?不知巴特爾你欣賞他們什麽,就這麽亂打的勇氣?”石斌問道。
“不不不,我當然不齒他們這麽做。我是欣賞他們知道用計,知道污染對方水源,動搖對方的軍心。”巴特爾很‘肯定’的說道。
這回石斌肯定自己露餡了,巴特爾這狡猾的家夥開始試探自己。
既然喝酒‘醉了’脾氣自然暴躁許多,石斌狂喝道:“放屁!污染水源是最無恥的做法,從來就是弱者才做這種卑鄙的事情,強者才不屑于做。何況污染了對手的水源,那些赢家要那片被征服的土地有什麽用?一切不都白幹了?”
“有理,有理。是我想錯了。”巴特爾見石斌答得很正确,疑心又減弱不少,但是心中仍舊不踏實。
石斌心中則更加不踏實,他生怕巴特爾看出自己是在裝醉,也怕狐狸一般狡猾的巴特爾又想出什麽怪招來誘自己上鈎。所以石斌一刻不敢放松,一直偷偷的觀察巴特爾有什麽變化。
接下來的酒喝得倒是很愉快,巴特爾也沒出啥招,兩人就是天南地北的聊。讓石斌還真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若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個奸猾之徒,剛剛又差點中招,石斌都快把巴特爾當兄弟看了。
聊得挺痛快時,巴特爾卻長歎一聲,搖了搖頭不再喝酒也不再說話。這讓石斌警惕起來,不過樣子還是要做,詢問巴特爾爲什麽忽然這樣。
“你不知道,最近我表哥家出了一件大事···”
“什麽事,巴塔爾?”石斌問道。
“我表哥之前随忽必烈親王南征的時候爲了保護親王脫身時死了,留下了孤兒寡母交給了他的堂兄照顧。結果···結果···”巴特爾說着說着不再說而是哭了起來。
“結果什麽?巴特爾你倒是一次把話說完啊!”石斌假裝焦急的問道。
“我表哥的堂兄卻太不是個東西,不僅奪了他家的産業而且居然把他的嫂子收做了二房,至于侄子就扔到了一個小部落裏去當騎兵,你說這種事情怎麽能幹,這不是畜生都不如嗎?”
聽完之後石斌心中暗罵巴特爾混蛋,太會裝了。分明是要考自己懂不懂草原民族的收繼婚制,卻将這種在草原上很正常的制度說得那麽不堪。
所謂收繼婚,即父親死後,兒子可以将除生母以外的父親任何妻妾納入房中,并繼承财産;兄弟死後,也可以續娶嫂子或弟媳,并繼承财産;包括侄子也可如此。但是有一點不能逃避,就是做了這些之後就必須要供養這些遺孀。
所以石斌再一次的嚷嚷,“巴特爾你這是什麽話?納了兄弟的遺孀做妻子有什麽不可,隻要男的對女的好就行啊!”
“不好,絕對不好,不合倫理。”巴特爾非常‘堅定’的說道。
“喂,巴特爾。你到底是不是元人,這都會氣憤?我看你是氣你表哥的堂兄沒把那美麗的表嫂留給你吧!哈哈哈!還是氣他沒分給你足夠的财産讓你嫉妒?弄了個人财兩空?”石斌不懷好意的笑道。
這些話把巴特爾弄得很難堪,但也基本消除了他的疑心。因爲石斌的這套說辭非常符合元人的思維。
“你,胡說。”但巴特爾還是在裝。
“我胡說?巴特爾,我看你是喝醉了。就是黃金家族裏都可以收繼婚,你居然還敢辱罵,是不是不要命了,禍從口出不知道嗎?”石斌狠狠地‘教訓’起巴特爾來。
“黃金家族裏也有?”
“對。窩闊台的妃子木哥,旭烈兀的妃子脫忽思,阿裏不哥的妃子也速疊爾都是收繼得來,你忘了嗎?”
待石斌把這些話說完,巴特爾的态度明顯自然了許多,沒那麽讓人感覺不舒服了。
“好像是的。多謝蘇赫巴薩兄弟的提醒,若是一直這麽想恐怕我真會惹出大禍來。”巴特爾假模假式的謝起石斌來。
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巴特爾的懷疑,目前隻是暫時讓他不再懷疑而已。但是絕不适合在這多留一刻,就是和巴特爾多說一句話都有危險。
所以石斌立刻好好的‘安撫’了巴特爾,并表示絕不将今日之事說出去。再借口酒醉想休息離開了巴特爾的氈房。
出了氈房之後,頓時感到一陣寒意,原來早已汗流至踵。隻不過之前聚精會神的應對巴特爾沒有發現這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