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家宴還沒吃完,皇宮之中又來了小太監傳旨,要趙葵進宮面聖。這樣撞上是最好不過,爲防石斌反水,趙葵也不管理宗願不願意見石斌,石斌有沒有準備好,拉着他一起進宮去了。
雖然很讨厭趙葵的無禮,但是也能理解他爲何如此無禮。故而漸漸的也不再氣憤而是有些可憐身旁這老人。可憐他雖然盡力爲大宋掙回顔面,理宗卻隻圖安逸蝸居一隅。二人還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收複陝西的事情。
很快就到了理宗的書房外,董宋臣便出來将石斌和趙葵帶了進去。見面時董宋臣臉色明顯有些不快,估計是受了理宗的樣子,多半還與趙葵有關。說不定連自己的到來都讓他感覺不爽。
書房之中的理宗果然是一副死魚臉,瞧那樣子心中窩着火卻不好發的意思。
趙葵和石斌照規矩施禮,理宗照規矩免禮。接下來書房之中的氣氛就詭異了,理宗和趙葵似乎都在期待對方先說話,并且互相盯着對方看。石斌一個參知政事兼樞密副使在這個屋裏是最小的,理宗與趙葵不說話他就不能說話,這讓他非常的不痛快。
也許是精力不足,也許是時間不多,理宗過了一會就不再盯着趙葵看,開口問道:“趙愛卿,今日你把石愛卿也帶來是爲了這幾日我們讨論的事情嗎?”
“正是,陛下。”趙葵毫不掩飾的說道。
“也對,是該将石愛卿請來。他常年與元人交戰,還屢戰屢勝,這事的确應該找他商議商議。”理宗說道,“那你告訴石愛卿具體的内容了嗎?”
“啓禀皇上,微臣隻是和石大人說了個大概。微臣不知道石大人到底知道了多少,感覺石大人對此事應該也有些獨到的見解,所以微臣私自做主将他也帶進宮來,請陛下恕罪。”趙葵很平靜的說道。說是恕罪卻沒有半點愧疚的意思。
“石愛卿,趙大人告訴你朕想收複陝西了嗎?”
“回禀皇上,趙宰輔說了,他還說皇上不想以武力的方式收複而是想以贖回的方式收複,說到這裏皇上就派人來召趙大人進宮了。”
“哦?這麽說,今天的晚餐你是在趙大人家吃的?”理宗用詭異的眼光看着石斌。
石斌心中沒有多少朋黨的意識,在他看來,關系好的幾個人之間吃頓飯喝些酒很正常,所以壓根不顧趙葵的提醒,很痛快的承認了。
說完之後一看理宗那變得陰沉的臉,石斌知道說錯了話。因爲這一系列的事情表達一個信息:趙葵爲了說服理宗要與石斌結黨。好在石斌反應還不慢,立刻說道:“今天趙大人請客不是因爲收複陝西而是因爲他與我商議别的,收複陝西的事情是在進宮的路上說的。來之前我還不知道爲什麽。”
小太監并不知道石斌什麽時候到的趙府,二人吃飯的時候說過些什麽,但是知道趙葵在路上跟石斌說過收複陝西的事情,所以石斌的這通胡謅他未表示否定。所以即使理宗要核實也查不出漏洞。
“那吃飯的時候趙葵與你說了些什麽?”理宗問道。
苦着臉不說話,眉頭緊皺,石斌這樣子讓人感覺非常讨厭。同時也讓理宗意識到,趙葵在府中與石斌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甚至有可能是在欺騙他。這讓理宗更加好奇,于是催促石斌快點将事情說出來。
石斌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趙葵灰心了。但他沒有急智,又不敢真的亂說,隻好低着頭繼續裝痛苦,一副打死不說的樣子。
在一旁安安靜靜看着的趙葵終于看出了石斌并沒有編出好理由,事情還得自己解決。于是趙葵開口道:“皇上,臣和石大人剛剛在家是在讨論臣是否應該緻仕。”
緻仕二字不僅将理宗轟了個頭暈目眩,就連石斌都被轟得不能正常思維了。趙葵雖然年近七旬但是仍舊精力旺盛,除了不能領兵其餘都能幹得很好,所以理宗和趙葵萬萬沒想到緻仕二字會從他的口中說出。
“石愛卿,趙愛卿與你在他的府中說了這些?”理宗明顯不相信趙葵說的,立刻問起石斌來。
明白趙葵爲何說這些,石斌也知道理宗肯定不會讓趙葵這麽一個忠心耿耿的能臣緻仕,所以石斌在長歎一聲後‘痛苦’的點了點頭。
“趙愛卿,你怎麽會想緻仕,難道和收複陝西有關系嗎?”
“當然沒有關系。”趙葵睜着眼睛說瞎話,“隻是因爲微臣感覺皇上能獨掌乾坤,而微臣年老體衰,所以微臣才想緻仕,回家養老。”
這通鬼話任誰都不會信,理宗則可以肯定趙葵的想離開肯定和他收回陝西的策略有很大關系。
“趙愛卿,如果你對朕有意見就說出來,不必如此。朕雖然不是一位明君但是應該也還能接受些意見。隻要你說得有理,朕一定會考慮。”理宗信誓旦旦的說道。
放屁!剛愎自用的昏聩之徒!石斌暗罵。
趙葵明顯對理宗還是抱着些希望,于是開口說道:“皇上,微臣想知道您爲什麽喜歡贖回國土。”
喜歡贖回?這句話石斌一開始沒聽懂,轉念一想便懂了。南宋似乎從來就是在打保衛戰,也就‘中興四将’時收複過點國土,但沒過多久又全丢了。所以南宋皇帝要收複故土的确喜歡用贖回的方式,誰叫他們武力不強又貪圖享樂呢?
趙葵的話讓理宗很不痛快,但是爲了留下趙葵這一棟梁之才,理宗隻得忍了下來,說道:“趙愛卿,朕之所以想贖回國土并非懼怕元人而是有其它的考慮。”
不是畏戰還有其它的考慮?石斌聽後不屑的瞥了一眼理宗。趙葵似乎猜出理宗将要說的話所以沒什麽興趣。
“朕實在是不忍心看到我大宋百姓身處戰火之中,不能安居樂業,連個安心睡覺的地方都沒有。”理宗假模假式的哭道。
這話聽着讓石斌感覺想吐,因爲理宗不是擔心平民百姓如此,而是擔心他本人如此。怕他自己也如欽徽二帝一樣被擄到北方去放羊。
“皇上,元人貪婪,我們越給他們錢财他們就越想要。如今石大人好不容易才将元人打得沒了脾氣,不敢再妄想擄掠。如今若是您又要花錢買故土,恐怕隻會再次勾起他們的貪婪之心。”趙葵很痛苦的說道。
“趙愛卿,朕想問問你,八百裏秦川位置重不重要?”理宗來了個側面出擊。
“當然重要。奪了關中,便奪了北方最重要的一塊地方,那裏四方皆有屏障,進可攻退可守,若想恢複我大宋舊日榮光就必須奪回那裏。”
“你是首相,應該明白我大宋國庫如今的狀況。你認爲夠不夠支持一場收複關中的戰役?”
‘原來在這裏等着,夠厲害的’石斌腹诽,‘一邊說關中重要另一邊說錢糧不足,既然打仗不行那就隻能和談了。這可是個死結,隻要承認這兩點就肯定繞不出去,就隻能同意理宗的‘贖回’策略。’
趙葵被理宗憋得沒了話說,隻好再次請求緻仕。理宗自然還是不肯,表示趙葵可多思考思考,想出合适的辦法再談。
也許不喜歡石斌一個人在一旁默不做聲隻當看客,趙葵順手将皮球扔到了石斌那。對理宗說道:“這兩年石斌經常與元人交戰,對戰鬥消耗應該比我們更清楚,讓他談談,皇上以爲如何?”
本就懶得與趙葵這老頑固再多說話,理宗正好問起石斌,“石愛卿,朕既想奪回關中但發動戰役的錢糧又不足,趙愛卿一直不贊成朕與元人和談贖回關中,你認爲怎麽辦才對?”
此時的石斌已經将理宗和趙葵的祖宗問候了個遍,他們鬥不下去了把自己給扯進來。即使自己是主戰派也不該這麽拉進來,太無恥了。
“皇上,微臣覺得您說得有道理,但是趙宰輔說得也不錯。咱們好不容易讓元人對咱們有了忌諱不敢再輕易欺辱,是要珍惜這點來之不易的尊嚴。”當趙葵正要順着石斌的話說服理宗時,石斌卻又說道:“但是,趙宰輔,皇上說的也沒錯。錢糧不足是不适合發動戰争,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是用兵的基本,萬萬違背不得。”
這番話讓理宗和趙葵都很意外,都意外石斌這堅定的主戰派居然成了和稀泥的,來了個兩頭讨好。
“那石愛卿,你的态度到底是什麽呢?打,還是不打?朕記得你可是主戰派。”理宗笑着說道。
“皇上說的沒錯,我是主戰派,也請趙宰輔别誤會,我永遠是主戰派的。但是我卻既不贊成現在出兵關中,也不贊成現在談贖回關中。但是皇上有什麽旨意微臣都會遵守。”石斌很‘誠摯’的說道。
如此出了三種意見,而且都互不兼容,這可有意思。不過石斌的意見是最奇葩的,所以理宗和趙葵都打起了他的主意。
“石大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既不贊成現在出兵關中,也不贊成現在談贖回關中?元人遭受大敗,正是奪回關中的最良時機,怎麽不适合呢?”趙葵很不高興的問道。
“趙大人,原因你和皇上都已經說了。和談你不贊成,戰鬥皇上不贊成,各有各的道理,但是這樣君臣不同心,我不認爲關中有收複的希望。”
石斌的這些話臊了理宗和趙葵一身,讓他們都去了些邪火,再次冷靜的思考起來。
不久,二人總算達成了妥協,約定:如果年底之前元人政局仍舊不穩,那明年年初不論糧草是否齊備都發兵北上。因爲在四川、荊北和河南一線囤積的糧草還是足夠五萬兵馬用一年的。若是元人政局穩定下來,糧草又不齊備則不北伐。不論什麽情況如果元人主動要求和談,那就同意和談,但談的時候隻許占便宜不許吃虧。總之絕不主動提‘和談’二字,若是理宗主動提,他趙葵就立刻緻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