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趙剛便去吏部報到,這個辦事踏實的家夥下午就正式去侍衛親軍司上班了。由于他是吏部親軍司幾個大佬裏等級最低的,所以趙剛幹的就是最麻煩與最累的活:帶隊查崗。
不過對于趙剛這個不是很懂勾心鬥角的家夥來說,這卻是個好事。豎起這麽一扇可以随時打開的窗戶非常利于交涉他人和掩護自己。畢竟臨安城的官員無一不是七竅玲珑心,趙剛若是與他們呆久了容易被人知道石斌更深一層的打算。
掌握了一部分京城衛戍力量相當不錯,這種工作方式也好,但是趙剛來臨安的日子卻難過多了。在成都,石斌就是土皇帝,他這土皇帝的鐵杆兄弟可以橫着走,雖然他不仗勢欺人,但也不會有什麽壓力。在臨安,街上随便拉一個人出來說不定就是哪個達官顯貴的遠方表親,就算是石斌都不敢太過放肆,趙剛這腦子轉得不快的就越發覺得累了。
故而自從趙剛來了臨安石斌就給他上起了知識普及課,将官場規矩、各種錯綜複雜的紐帶關系全都說了一遍。趙剛雖然聽得雲裏霧裏但是知道了一點:絕不私自管一件事,碰到事情首先要做的不是及時處理而是立刻找上級,請他們解決。并且隔一天來一次石斌府邸,将看到聽到的事情都告訴他。
趙剛雖然憨但并不笨,很快就融入了兩司三衙之中,雖然和其他上司并不熟悉,但是至少成了酒肉朋友,多少能得到些隻有兩司三衙才知道的消息了。
趙剛進京後三個月,也就是寶祐元年(1253年)七月,一天都快午夜他卻悄悄的來到了石斌府上。
對于趙剛這時候到來,石斌既意外又興奮。因爲趙剛這憨子都能想到避人耳目說明他來告訴自己的事非同小可,說不定會影響整個抗元大局。
于是二話不說便從床上跳起,飛快的穿好鞋子,披着睡衣就将趙剛拖入内室之中談了起來。
“趙剛,你怎麽想起這時候來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石斌非常急促的問道。
“當然啊,如果不重要小弟也不會這個時候來見大哥。小弟對此事感覺不明确,又怕大哥沒準備,所以幹脆今晚就來了。”
“那你說的是什麽事?什麽叫感覺不明确?”對于趙剛的語言能力石斌向來很無語,隻好耐着性子問道。
“是,大哥。這消息是今天我與趙葵趙宰輔的那個手下聊天時知道的,和收複陝西應該有些關系。”
與趙剛能有接觸的趙葵手下也就是這次被一同調進臨安任殿前副都指揮使的那人,能被趙葵這般信任他的話肯定是趙葵的真實想法。于是石斌立刻要趙剛将具體内容說出來。
見石斌如此鄭重,趙剛知道不能出一點差錯,故而這次他沒有急着開口,而是理了理思緒後才說道:“聽那人說,趙葵這兩日都被理宗叫進宮去商量事情,而且每次出宮後都會讓他去府上商議事情。而趙葵說的不是别的就是問他周邊各路與陝西有哪些官路。”
問周邊各路與陝西有哪些官路?這個目的顯而易見,是理宗想奪回陝西了。這個消息讓石斌非常高興,要知道,自端平更化後理宗難得來一次積極進取。
“趙剛,這麽好的消息你怎麽會感覺不明确呢?”石斌問道。
“大哥,雖然趙宰輔肯定是想要奪回陝西,但是副都指揮使卻說他有些唉聲歎氣的。”趙剛解釋道。
這個現象讓石斌也迷糊了,這段時間肯定沒有元人南侵。趙葵兩次入宮後回府就看陝西地形,肯定就是想奪回那片失地。既然都和理宗談了那唉聲歎氣幹什麽?難不成理宗不同意奪回陝西?若是不想奪回,趙葵有必要看那地圖嗎?
石斌暫時也想不出個原因,但是非常高興的對趙剛說道:“趙剛,多謝了。你這事做得非常好。讓我有時間想些東西,不至于到時候被弄個措手不及。”
爲了不讓人起疑,事情一說完趙剛便從石府的側門離開回了自己府邸。
本想第二天一早就去宰相辦公室找趙葵聊聊,但轉念一想,既然趙葵都唉聲歎氣了,說不定他會主動來找自己,于是石斌決定先來個守株待兔試試。若是待不來兔再主動去找趙葵。
等了三天,趙剛來了兩次。他告訴石斌趙葵已經被理宗召進貢五次了,而次次回府都是在看地圖,并且長籲短歎一次比一次重。
這回石斌再不擔心,決定就這麽一直等下去,因爲他已經可以肯定趙葵最終會主動來見他這個參知政事兼樞密副使的。不過這個上面石斌判斷失誤,趙葵不是主動來見他而是派人來請他赴家宴。
沒有什麽喜事又不是什麽節日,趙葵請客的原因自然就和他自己愁眉苦臉有關了,故而石斌赴宴時來了個不瘟不火,不早到也不遲到。
見石斌進了餐廳,趙葵笑道:“石大人來了,老夫這家中蓬荜生輝,多謝賞光!”
“趙宰輔這是哪裏話,晚輩能被您請來赴家宴才是莫大的榮光。”石斌對趙葵也是一番吹捧。
“石大人,想必你已經猜到老夫爲何來請你赴宴了吧?”趙葵笑眯眯的說道。
看來趙葵早就知道趙剛将一些事情告訴了自己,石斌也就不揣着明白裝糊塗,在這老狐狸面前耍這種把戲太幼稚,于是開口道:“宰輔大人說的可是您幾次從宮内出來,回家就看地圖的事?”
“正是此事。”趙葵點頭道。
“我聽趙剛說你總在看陝西地圖,但又聽他說你情緒似乎并不好,所以即使知道了這些也和不知道差不多,猜不出什麽。”
趙葵聽後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盯着石斌看了許久,最終放棄,因爲他判斷石斌應該的确沒有想出來,或者說壓根就沒去想。
“石大人,都知道了老夫的反應居然就沒想過爲什麽,這不像你的風格,大人何時變得如此消極了?”趙葵笑道。
“有句話說得好,‘好奇害死貓’,該我知道的自然會讓我知道。如今我在天子腳下,臨安城内,還是規矩點好。您說對嗎,趙大人?”
“沒想到石大人如此厲害了,你的說很對,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如今不光是石大人該知道的時候,而且還是老夫有求于你的時候。”趙葵笑道。
有求于他?石斌既信又不信,不有求于他趙葵絕不會請他赴宴,但他也從未見過一個求人的人如此自信,仿佛毫不擔心所求之事不會成功。
“石大人是不是感覺我之前表現的苦惱和現在表現的自信反差太大,讓人無法理解?”
“這是自然。不過趙宰輔絕不會亂來,你這麽做定然有這麽做的道理。”石斌很肯定的說道。
“多謝石大人看得起。這幾日我進宮皇上和我說的全都是陝西之事,不過讓人遺憾的是,皇上并不贊成我發兵奪回陝西。”
“趙大人,既然皇上不贊成你發兵奪回陝西,那皇上還提陝西幹什麽?您又看陝西的地圖幹什麽?”石斌疑惑的問道。同時心中惡毒的想,理宗恐怕是吃丹藥吃得腦子出了毛病,喜歡沒事找事了。
“石大人,皇上還是進取的···”
石斌心中立刻狠狠的‘呸’了一下,大罵理宗昏聩也罵趙葵睜着眼睛說瞎話,極度無恥。
這回石斌心中所想都寫到了臉上,趙葵隻好馬上說道:“石大人不要誤會,皇上也想奪回陝西,但是他不想用武力···”
不想用武力?這句話讓石斌理解了趙葵爲什麽既唉聲歎氣又說理宗進取,原來是想通過和談的形式贖回陝西。石斌臉色立刻黑如鍋底,狠狠的盯着趙葵。
“石大人怎麽這般模樣?即使你不同意贖回也可以好好商量啊。”
“趙大人難道不知道我爲何如此模樣?”石斌又狠狠的看了趙葵一眼。
石斌的這個反應大出趙葵預料,之前的自信完全沒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宰輔之威在石斌面前居然一文不值,被弄了個措手不及。
隻好臨時改變策略,很柔和的說道:“石大人,今日請你來赴宴不是爲了發皇上的脾氣,正是請你來與我一起勸皇上北伐。何況在此生氣也毫無用處,我這幾日不都在生氣嗎?”
想了想趙葵的話,發現他是對的,于是石斌冷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冷冷的開口道:“宰輔大人準備要我與你一起做些什麽?難道就是一同上份奏折嗎?”
“隻要大人聯名上奏折哪裏還需要請你來家中?派個家仆送信就好。當然,聯名上奏還是要的。”
“除了聯名上奏外還有什麽呢?”
“就是想請石大人與我一起進宮去說服皇上北伐。”趙葵說道,“老夫年老體弱多年未上戰場,我的話皇上并不相信,得石大人的話才有說服力。”
其實石斌也不想屍橫遍野,故而想到了一個問題:理宗爲何不贊同北伐,執意要贖回?于是将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石大人好厲害,理宗之所以這麽想興兵不是因爲别的,而是因爲這樣做花費少了很多,死傷也少了很多,如此社會也就好發展和治理些,趙家江山就穩了。”
弄了半天是爲了他趙家江山的穩固才不顧廉恥一味求和,石斌對理宗更加不齒了。
不過明知故問道:“那請問趙宰輔爲何不想贖回?我認爲贖回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對。”
“我大宋乃是天朝上國,是要八方來朝的。如今石大人好不容易幫我大宋掙回點顔面豈可輕易丢棄?和談從來就是弱者所爲,強者是不屑于和談的!”
雖然讨厭趙葵動不動就說理宗的好,一副哈巴狗的模樣。但是在抗元上石斌還是很佩服他不輕易放棄的精神。所以在他說完這句後,石斌同意了與他一起當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