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臨安城下,手中拿着那份請罪的折子,石斌卻不敢進城了。這種不安的感覺他從未有過。就是理宗被元人強逼要殺死他的時候都未曾有過。
既然如此石斌當然不進城,免得稀裏糊塗的見了閻王。故而幹脆下了馬,栓好繩休息起來。
剛開始許風以爲石斌是累了,但發現石斌将那份請罪折子在手中玩來玩去的時候便知道事情有些複雜,石斌恐怕不願意按賈似道說的做。
這事情當然不能太拖沓。人都已經到了城門口,理宗過不了多久就會知道石斌回來了。但是人回來卻不進城,這可容易産生流言蜚語,引起理宗進一步的不滿和懷疑,對石斌會非常不利。
故而許風也不管其它,走到石斌身旁說道:“大人是不是爲到底要不要遞上這份請罪折子而苦惱?”
沒人喜歡在自己不願不求人的時候被人主動點到痛穴上,石斌也不例外。故而即使知道許風是要幫自己石斌仍舊是一臉的不快。
“大人,卑職無禮了。但是如今已然在臨安城下,即使不遞上這折子你也應該盡快進城,不能給人留下你不滿或者懷疑朝廷的口實。”許風非常焦急的說道。
這番話給石斌提了個醒,的确,不論是否遞上手中的請罪折子,他都必須盡快的進臨安城。而且是盡快的見到皇帝,否則他驕橫跋扈和對朝廷不滿的态度就表現得更明顯了。
迫于形勢石斌隻好又上了馬去理宗賞給他的府邸休息。不過爲了不成爲理宗砧闆上的肉,石斌還是留了後手,他讓随着自己班師回朝的五千嫡系在離臨安城北十八裏鋪的地方安營紮寨,算是對理宗的威懾。
進城的時候已經是上燈時分,此時進宮當然不合适,石斌又疲憊得很,正樂得睡個痛快,第二天再去承接理宗的怒火。爲了顯得有誠意而且又不太急躁,第二天,石斌在理宗下朝後過了段時間,大概巳時兩刻的時候進宮請求見理宗。
既然理宗有脾氣爲了維護皇帝的威嚴哪裏是想見就能見的?所以看宮門的小太監死死的将石斌攔在了宮門口。既然是來請罪的當然不能再惹怒理宗,故而隻好站在宮門外等了起來。
那小太監倒是聰明,見石斌等了近半個時辰還沒坐過,他便拿出一個小凳子塞給了石斌。
這個禮石斌自然不能接,委婉拒絕的同時給了那小太監五兩銀子做酬謝,并詢問了理宗這兩天的情況。
可惜的是,那小太監地位太低,連董宋臣都難見到,自然問不出理宗的情況,隻好老老實實的繼續等。
都等了一個時辰快到午飯時間,仍不見宮内來人宣他觐見,石斌知道今天多半沒戲。而且事情可能比想得還遭,因爲和他平時關系還算不錯的董宋臣從頭到尾都沒見過人。這隻能說明那董宋臣對他也是避之不及了。
想清楚了這些石斌也懶得在宮門前像個呆子一樣浪費時間,而是又給了那看宮門的小太監五十兩銀子,請他在董宋臣面前說自己的幾句好話。收人錢财替人消災,小太監收了錢後立刻答應了下來,而石斌則一肚子脾氣的離開了。
回到府邸之後,石斌不顧其它在書房之中一邊自顧自的念叨還一邊砸東西,直到書房之中一片狼藉才住手。
許風在一旁聽了個大概,也明白了石斌爲何如此暴怒。知道雖然石斌見理宗的次數掰着指頭都能數得過來,但這是第一次空等了一個多時辰卻沒有答複的,完全将石斌無視。故而許風立刻安慰道:“大人不必太過氣憤,氣壞了身子不好。何況理宗越這樣越說明他目光短淺也就更好對付,你說對嗎?”
越這樣越說明他目光短淺也就更好對付?仔細一想,石斌不得不承認許風的話有道理。真正有智慧的皇帝絕不會以這樣的方式激怒手握重兵的大将,除非他還想來一次安史之亂或者苗劉兵變。
如此一想,石斌的氣就全消了,還笑了起來,對着許風說道:“許風,沒想到你看事情居然如此透徹,不簡單。”
“大人過獎了,卑職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不必謙虛了。”石斌長長的吸了口氣道:“你跟我說說看要怎樣才能見到皇帝将這請罪折子遞上去?才能弄到京東西路的統治權?”
低頭想了想,許風立刻說道:“大人,見到理宗并不難,既然是他請你進京任職,那麽遲早就會見你。今天不過是給你提個醒,讓你記得自己是臣子而已。”
“提醒?”
“對,提醒。之前大人不是已經毀了理宗的聖旨嗎?理宗也許不敢動你,但是提醒提醒應該還是能的。隻不過這辦法有些笨而已。”
“是夠笨的。我累了,今天就先這樣,明天我再去一趟。希望理宗别再這麽笨。”話一說完,石斌午飯都沒吃就去睡覺了。
到了第三天,還是巳時兩刻進宮求見理宗。這回那守宮門的小太監倒是沒将石斌關在門外,但是也隻是将他引進了門房而已。并說董宋臣很可能沒多久就會出來見他,不必太着急。
不過一刻鍾董宋臣果然出來了,這回的董宋臣一臉黑鐵樣,明顯非常不高興。
知道董宋臣此時肯偷偷出來見他是念着舊情,所以石斌二話不說就塞給了董宋臣三章一萬兩的交子,并将董宋臣拉到一個旮旯裏談了起來。
“董公公,這次皇上怎麽樣?”
“怎麽樣,還怎麽樣?皇上這次氣得把他最喜歡的蟋蟀‘大将軍’都給捏死了。若不是我們攔着,就連先皇的墨寶都會被他給毀了!”董宋臣低聲吼道,“石大人,你怎麽可以這麽不知道尊卑,難道不怕招來滅族之禍嗎?”
當然不能說‘不怕’,石斌‘顫顫抖抖’的說道:“董公公,難道王大人沒告訴你,這是個意外嗎?我還因此受了刀傷啊!”
“好吧,就算你受了刀傷得在青州養傷,但是在這之前你接了十道诏命和十五道金牌卻不班師回京總是真的吧?”
這話把石斌給問住了,好在石斌還喜歡讀曆史小說,稍稍遲疑了下就爲自己辯護道:“董公公,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光複京東路如此大好良機如果錯過,石某會悔恨一輩子的。”
“石大人,你既然說得有些道理,董某就再幫你一次,不過皇帝正在氣頭上我不能帶你去見他,我可不想找不自在。如果有什麽要幫忙且不過分的我就幫你。”
既然董宋臣松了口石斌知道事情就會簡單很多也容易很多,立刻将袖筒中的請罪折子拿了出來。将它交給董宋臣後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就離開了。
回到府邸之後石斌心中舒服了許多,隻不過還是擔心理宗會不會把他關在這臨安城中,再也不能出去,此時的石斌很想知道理宗到底是怎麽想的。
“許風,你說理宗對我到底是個什麽态度,我嶽父的辦法能成功嗎?我總感覺有些不确定。”
“大人,這個事情卑職也感覺不确定,但是我才疏學淺想不了那麽明白。卑職隻感覺理宗對你也是非常矛盾,他既想利用你光複疆土又怕再發生一次針對他趙家的陳橋兵變。”許風很慚愧的答道。
‘想利用自己光複疆土’?那就說如果其他人抵擋不住元人鐵騎,自己肯定還得上。元人如今強勢,故而自己肯定能出臨安這牢籠。
至于‘針對趙家的陳橋兵變’?這讓石斌想起了趙匡胤的‘義社十兄弟’。如今自己手下也有七八個鐵杆兄弟,個個都能征善戰,的确可能再來一次陳橋兵變。
既然如此石斌不再因爲要放棄京東東路而氣惱,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再次獲取理宗信任的上面。
有一點石斌可以肯定,若是要理宗對自己消除戒心不可避免的就是要放棄兵權,在臨安老老實實的當參知政事和樞密副使。但是絕不能讓理宗這麽容易就如願,必須也讓他付出點代價,而這代價就是讓自己的人當上京東西路的安撫使。
那如何才能讓理宗接受這個條件?照董宋臣所說,石斌覺得自己請罪折子上的付出恐怕不夠。
在苦思冥想的時候,石斌被一匹馬的嘶鳴聲給驚得跳了起來,差點還拔出腰間的短槍。
許風見狀立刻打罵,要門外的侍衛将那辦事不利的仆人拿住打上二十大闆,并驅逐出府。打二十大闆肯定已經傷筋動骨,若是再扔到街上去那人必定隻有死路一條。石斌于心不忍便命侍衛将那仆人隻打十大闆,扣除三月的工錢。
正所謂禍福相依,石斌雖然被吓到了,卻又笑了起來。許風以爲石斌被吓得得了失心瘋立刻與他說話,見石斌回答正常才放下了心。
“許風,你說我手中的馬是不是多了點?”石斌問道。
“馬?”許風沉吟了下,思考起來,接着便重重的點了點頭。
“大人,您手中的馬現在差不多有一萬七千匹,關鍵是這些都是元人的好馬。而且你手下全是百戰雄師,五千騎兵的戰鬥力抵得上兩三萬步卒的,若是一萬騎兵那還得了?何況你手中已經有了近一萬步騎兵,不少了。”
仔細的回味着許風的話,石斌最後痛苦的說道:“好吧,看來不掉塊肉是達不到目的了!”
許風見石斌的樣子知道他已經有了決斷,雖然猜到了答案但是仍舊好奇的問道:“大人打算怎麽達到獲得京東西路的目的?莫非跟馬有關。”
“是的,今天我遞上了請罪折子,想必此時理宗已經看見,明天應該就會見我。等到明天我再加上這一個條件,作爲交換,他應該就會将京東西路交給我了。即使會有些猶豫但是有我嶽父和呂文德的支持,理宗也該同意。”石斌說道,“畢竟衆怒難犯,何況還是三個掌控重兵的封疆大吏。”
這個打算讓許風也放了心,因爲石斌的這個計劃可以說沒有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