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折中方案是讓大家皆大歡喜的,最高興的人,毫無疑問就是理宗這個昏君。不僅從石斌手中收回了三路軍政大權,還沒讓石斌在中樞有立錐之地,絕對是睡得着吃得香了。
如今石斌回家休養,在理宗看來就快上演樹倒猢狲散了,之前跟随石斌的那些手下用不了多久就會背叛石斌,稍稍花點功夫,就能讓他們轉投皇家。即使不對皇家忠心耿耿也不會對大宋産生多大威脅了。
帶着皇帝的诏書出了宮門,石斌一臉平靜,内心卻非常激蕩萬分,因爲這個結果絕對大出王三的意料,他有些無法想象王三看見這幾份诏書時候是個什麽樣子。
爲了減少可能出現的尴尬,石斌打起了腹稿。心中本就不甯隻能随便想了個辦法:讓王三自己猜。讓他自己給自己先減點壓。
剛剛想好辦法,擡頭一看就注意到王三一臉喜色沖自己跑來。知道王三這是判斷錯誤,因爲自己臉色平靜并不苦澀。
“大哥,事情辦成了嗎?”王三着急的問道。
“辦成了。”石斌擠出一臉笑容答道。算是已經出師,再加上王三非常興奮,石斌那略帶做作的笑容并沒被王三看出纰漏來。
好在王三還留下了點清醒思維,在與石斌回客棧的時候提出要看皇帝的诏令。當然不能直接拿出這些诏令,得像之前謀劃的一樣:先讓王三猜猜看!
“賢弟,事情當然已經辦好了,不過我想你猜猜看你們都得了些什麽職位,否則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來的好處可就沒意思了。”石斌略帶詭異的笑道。
什麽時候石斌還弄起這花樣了?這個情況明顯不在王三的意料之中,不過也可以理解,故而‘認認真真’的猜起結果來。
花了一盞茶的功夫王三認爲算是把石斌的這個謎語猜完了,喜氣洋洋的拉着石斌回客棧。但石斌卻止步不前,而是指了指他自己,王三繼續猜。
王三見狀再次意外,難道石斌得到的不是參知政事兼樞密副使的職位?由于看不出石斌肚子裏藏的什麽,王三隻好仔細觀察起他。這個人精飛快的從石斌目光中捕捉到了一絲‘放松’,這讓王三立刻有了極不好的預感。
放松?什麽樣的人才會希望放松?石斌這樣身份的人在什麽情況下才會感覺放松?王三越想臉色越陰沉,因爲他已經幾乎可以肯定石斌是辭官才換得他們幾人的高位。頓時也明白了石斌爲什麽一開始就忽悠自己猜謎語。
如今王三的确除了想嚎嚎大哭也發不出脾氣來了。知道王三現在肯定是肝腸寸斷,石斌也不打算勸慰,隻是站在一旁讓他自己恢複平靜。不出石斌所料,王三這個大智囊是非常理性的,淚水還沒滴下來就恢複了過來。
硬邦邦的問道:“大哥,你這是爲什麽?鄭清之都答應幫你,吳潛也表示絕不從中作梗,你爲什麽還要放棄這大好機會?”
“賢弟,若是事情真有這麽簡單就好了。我第一次面見皇帝的确一切都順風順水,但上次卻出點意料之外的事情,隻不過我沒告訴你已。”石斌非常遺憾的說道。
“什麽事情?爲什麽不告訴我?”王三急切且不滿的問道。
“皇帝上次似乎就在等我将衆兄弟的名字提上去,那眼神非常陰冷,有些将我們一網打盡的意思。”
這個話王三絕對相信,因爲石斌如今勢力太大,理宗不想控制住才是假的,最好就是既能利用石斌一夥又能随時除掉他們這一夥。但是王三很不滿意石斌不告訴他這些情況,故而問起話來就如爆炸的炮竹。
“這個辦法有些風險大哥自然不想讓你知道,而且即使你知道了具體情況也不會有好辦法,因爲這根本是個無解之局。我若被栓在中樞,地盤就沒了;若敢不在中樞,那就會有更大的危險,說不定是咱們一夥全都死個痛快。”石斌非常痛苦的解釋道。
很愧疚的看着石斌,王三明顯非常遺憾自己沒有給石斌出好主意,讓他丢了這麽多好處。但石斌這大哥還不忘兄弟,讓他們幾個卻得了這麽多好處。
“兄弟,這副模樣幹嘛?難道你認爲大哥我就沒有東山再起之日了?我跟鄭宰輔說過:隻要元人不滅,我石斌就肯定有東山再起之日。何況還有你們這些鐵杆兄弟,我就更加不怕了。”石斌笑道。
既然木已成舟再糾結于此也沒有意義,王三便問起石斌接下來的打算。回成都是必須的,很多事情需要交代,但是如何處理之前的變化并不容易。
沒商讨多久便找出了石斌此次決定的兩個大漏洞:其一是李曾伯是否忠誠。其二,更重要的一點則是楊明珠一家是否可靠。走到了隆興府拜訪了呂文德,并告訴他他将北上駐守鄭州的消息之後,轉道便去鄂州。
還沒進鄂州城,石斌一行人卻被臨安派來傳達口谕的欽差給攔了下來。理宗這玩的是哪一出?他腦子更複雜了,對我不放心打算再試探我一次?石斌腹诽道。
送了幾百兩的老規矩,傳達口谕的官員也就沒有那麽一本正經,和石斌天南海北的聊了起來,當然還有意無意的透露出了一些機要消息出來。别的無法肯定,但是石斌還是肯定了一點:窩闊台反王雖然沒有被消滅但是幹脆舉族西遷,暫時不與蒙哥争鬥去西亞發展了。
舉族西遷!這回石斌算是明白理宗的口谕爲什麽會是要他盡快回京商議軍機要事。是又要自己當救火隊員了。
讓他石斌來就來,讓他石斌走就走,這理宗皇帝想得也太美了!石斌暗罵理宗混賬。
正當石斌臉色漸漸的變得戾氣深重的時候,王三忽然在一旁‘驚慌’的喊道:“大哥,大哥,你怎麽了?”
等着石斌回答的欽差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給弄懵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好在石斌反應還算快立刻捂住額頭,‘虛弱不堪’的說道:“欽差大人,請恕石某無禮。我常年征戰殺孽太重,最近被怨鬼纏身,身子時好時壞。估計現在那幫怨鬼又來了。”
古人多半是有神論者,這欽差從來就怕鬼魂,一聽‘怨鬼纏身’,他立刻飛快的跑離了石斌,很‘關心’的說道:“石大人先好好休息,我就在鄂州等着你。等你休息好了咱們再談,不過還請快點。事情緊急,陛下恐怕不能久等。”
“放心,放心···”石斌拖着口氣說道。接下來他便被王三帶進了李曾伯的府上。
李曾伯見狀大驚失色,連連派家仆去請好大夫,派最體貼能幹的女仆照顧石斌。這麽一下讓原本打算‘恢複健康’的石斌繼續裝起病來。
經驗豐富的老中醫當然一把脈就知道石斌是在裝病,但是眼前之人乃是石斌,一旁的随從又是一臉警告之色。那老中醫行走多年早就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故而三緘其口隻是開了幾副補藥之後就溜之大吉。
喝完藥大概過半時辰石斌才算‘恢複’得能坐起來,爲防再出麻煩,王三和李曾伯商議就讓石斌坐在床上和他讨論問題。
如今李曾伯并不知道自己辭官歸隐的消息,倒是一個試探他的好辦法。細細一想石斌便打定主意來個‘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時有還無’。
于是哀歎一身道:“李曾伯,知道我爲何忽然出現在你鄂州嗎?我可以告訴你城外還有一個傳達皇帝口谕的欽差。”
之前李曾伯隻想着全力治好石斌的病,壓根就沒有心思考慮這些問題。如今那火燒眉毛的時候已經過去,石斌又問,李曾伯自然思考起來。
不一會,李曾伯試探着說道:“大人,你之前剛剛攻下了鄭州,讓下官還跟着得些好處兼任了荊湖北路提舉常平使。難道這欽差前來與您攻下鄭州有關?”
“有,也不一定有。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辭官歸隐,你信不信?”石斌笑眯眯的問道。
辭官歸隐?石斌說的這句話讓李曾伯大腦頓時運轉不暢,眼睛也随之無法自由轉動,看着石斌如同看着一個怪物。在他看來石斌辭官歸隐是多麽荒唐的事情!
但看着石斌的樣子又絕對不是在開玩笑,何況這種事情如何能輕易開玩笑?這事瞞都瞞不過來,爲何要告訴自己一個剛剛投效不久的人呢?李曾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李大人不必焦慮,此事很簡單。之前謝方叔在皇帝面前進讒言說我可能謀反,爲求自保我當然辭職了啊。”石斌笑道,還附帶咳嗽了兩聲。
能當到一路安撫使頭腦自然不簡單,石斌的這個理由李曾伯自然不信。即使石斌真的是爲求自保辭職也不可能不要點好處再走。
于是李曾伯說道:“石大人的荊南、四川、夔州三路都安排好了人嗎?若是安排好了下官也放心。下官并保證即使大人歸隐我也不會亂來,絕不投元。”
這些話石斌很滿意,因爲他沒有喊口号說他李曾伯絕對效忠自己,而是說絕不投元。
“那就好。如今那欽差跑來告訴我,說西北的窩闊台反王舉族西遷,蒙哥的威脅已經沒了,皇帝想我立刻進京商議問題。”石斌說道。
低下頭細細思索了一番之後,李曾伯很認真的問道:“大人,如今鄭州的守将是誰?”
“呂文德。”王三接過話茬說道,并給石斌使了個眼色,要他注意裝病。
“呂文德····”沉吟一下立刻說道,“大人,依我之見請大人繼續在我這養病,暫時就不必回臨安。城外的欽差就由我和王大人去應付。大人以爲如何?”
本就不想直接面對那欽差,因爲那樣不好拒絕回臨安,如今李曾伯這個與自己不是很親密的去當擋箭牌是最合适不過。石斌聽後立刻同意下來,并很感謝。且讓李曾伯給理宗帶去了一句話:功遂身退,天之道。
李曾伯爲人也還正直很不喜歡理宗這樣對功臣,而這又是舉手之勞,所以還故意将石斌的病說重了幾分。欽差見是李曾伯,隻得相信石斌身體的确更差,不得已将石斌的情況和那句話帶回了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