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躲黑死病,石斌帶着一夥人不到一個時辰便過了臨安城西門的三十裏鋪.這種強度的行進雖然讓衆人感覺不爽卻也沒有受不了更沒人不開眼提議石斌慢下來别走這麽快。
因爲誰都知道石斌之所以走這麽快隻是爲了逃離這個使他造了太多殺孽的地方。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一口氣策馬狂奔到了五十裏鋪,石斌再也沒了後勁隻得停下來歇腳。如今是又累又餓,滿腦子就是吃飯和休息,至于那些道德譴責早已被他甩到腦後,人自然也就輕松了不少,等飯吃的時候臉上還有了些笑容不再沉如鍋底。
沒多久菜便上齊,幾個又累又餓的家夥絲毫不顧官樣耷拉着腿胡吃海塞起來。也許是太累太餓石斌他們壓根沒留意到原本隻點的五個菜變成了八個菜,直到吃完才發覺多了三個菜碗。
知道這是有人請客,但石斌卻不喜歡這種不經過他同意就擅自請客的方式,所以立刻命小二将那請客的人帶來見他。
沒多久一個肥頭大耳的人跟着小二走了過來,石斌自問沒見過這肉球,但出于禮數還是和他交談起來。
“卑職贛縣縣令莫似之叩見四川總領、荊南安撫使、銀青光祿大夫石斌石大人。”肉球很鄭重的說道,一舉一動都非常規矩,明顯是從高門大戶裏出來的,應該從小便受到了很嚴格的禮儀訓練。
“免禮,請問莫大人這是請我的客嗎?”石斌笑着問道。
“大人誤會了,這驿站之中區區幾個小菜怎麽能叫請客?不過是送幾個大人可能沒吃過的地方特色菜給您嘗嘗鮮而已。”莫似之不卑不亢的答道。
一個縣令在自己面前居然如此鎮定石斌非常意外,石斌立刻判斷眼前之人道行不淺并且來頭應該也不小。于是冷笑道:“莫大人,你平時請客就是如此?也不問問客人想吃什麽,願不願意吃,就直接上菜了?”
“大人恕罪,”莫似之見狀立刻‘驚慌’的答道:“卑職這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因爲要見大人實在不容易。”
一看就知道莫似之的‘驚慌’是假的,石斌也懶得計較,他疲憊得緊沒功夫搭理這雞毛蒜皮的小事,如今他想的就是快點把眼前的肉球弄走好去休息。
“見我不容易?”
“是的,大人。您雷厲風行,一日行兩百裏是常事,爲了不與大人失之交臂下官已在這驿站之中等了五日。”
聽完徐莫似之的話石斌想起了自己策馬狂奔的情形,說道:“有什麽話就快說,本官非常疲憊了。”
“是,石大人。卑職這裏有一封您嶽父賈大人要我遞給您的書信。”
區區一個贛縣縣令居然能做賈似道的信使,石斌更加肯定眼前的莫似之道行不淺,來頭不小。
打開信封便看見了三張一萬兩的交子和一封信。三萬兩交子自然就是莫似之給自己的見面禮石斌早就習慣了這些并不在意,拿着就幾張交子就往袖套裏一塞,接着便看起了賈似道給自己的信。
看完賈似道給自己的書信之後石斌算是知道了莫似之爲何能當這信使——因爲他是桐鄉望族莫氏的人。
看這情況賈似道已經在莫似之那撈了不少好處所以才肯寫下這封書信而不隻是說一句話。既然是嶽父提到的事情石斌就不能應付了事,但肯定也不能立刻就照做。因爲這樣會顯得太無能,不像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倒像個提線木偶。所以石斌看完之後并未立刻表态而是說自己太過疲憊得先休息,結果在晚上吃飯時候再告訴他。
既然能鎮定自若的面對石斌自然就不會對這些感到意外,莫似之也不贅言表示了感激和祝福之後很快的就退出了餐廳的包間。
本來想立刻拉着賽子龍和許風商議莫似之的事情,但這一口氣跑了五十裏身子骨都快颠散架,哪裏還會有精神商議事情?迫不得已之下隻好先休息。
由于心中有事石斌的覺也沒睡踏實,飯後休息兩個時辰其實也就淺睡了半個時辰,其餘時候隻能說是閉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身體。賽子龍在石斌剛好感覺輕松許多的時候帶着許風進了卧室,石斌見此情況非常高興,暗歎二人真是聰明。
“大哥,請問你好些了嗎?想不想商量一下外頭那個莫似之的事情?”賽子龍問道,“你如果太累就躺在床上也好,不必在意我們。”
本來石斌是應該起床和賽子龍他們說話的,但賽子龍既然這麽說石斌樂得裝成仍舊很疲勞但還是強打精神讨論問題的樣子,至少這樣能理所當然的躺在床上,要舒服許多。
“沒事,好多了。雖然還是全身酸痛但是讨論一兩個問題的精力還是有的。”
“哦,那就好。”賽子龍說道。
“子龍,你認爲我該如何處理這個問題?是按照我嶽父所說收些好處後就提攜那個莫似之?”石斌問道。
“大哥,當然不可如此。這樣做對你的官聲和威信都是非常大的損害。”賽子龍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也是這麽覺得,但這畢竟是我嶽父推薦的人,沒有絲毫提攜肯定不行,提攜過了容易出事,晾在那不給個答複更不好。”
“大哥所慮甚是,卑職也認爲得謹慎處理此事。弟兄們都是一步步爬上來的,若是因爲您嶽父大人一封書信就讓他竄到前面去,你恐怕很難向弟兄們交代。”
“這也是我感到麻煩的地方,我還不知道他的爲人、他的能力、和他的背景,若是輕易升他的官恐怕會惹禍。”石斌滿臉愁容的說,正要低頭沉思忽然又擡頭問道:“子龍你給我細說下這桐鄉莫氏,好讓我做個參考。”
“是,大人。這莫氏在桐鄉可謂第一望族,絕對的土皇帝。”
“第一望族,土皇帝?”石斌聽了賽子龍的話後眼睛一亮嘴角還來了點笑容。
“是的。不因爲别的,而是因爲他莫似之的其餘四個親兄弟都是進士及第。他們的父親莫琮也是北宋太學生,因避戰亂而南下。”
賽子龍的話讓石斌感覺不可思議,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範進中舉》。範進不過中了區區一個舉人就瘋了,而莫琮一家六個進士,莫琮五子登科,确實是名門望族,而且還非同一般。
此時石斌算是明白那莫似之爲何在自己面前如此鎮定自若毫無畏懼了。他下意識的決定必須拉攏莫氏,就算這莫似之品行不端也不能得罪太過。
想清楚了這些石斌又去睡回籠覺,算是爲晚上面試莫似之積攢精力。他可不想在一個縣令面前失了面子。
很快就到了晚飯的時候,懶惰麻煩,石斌幹脆将莫似之拉過來一起吃。
“莫大人,你們兄弟五子登科真是世所罕見,你父親莫琮是有福。石某佩服。”石斌笑道。
“石大人謬贊了,不過是家父教導有方,我們五兄弟也還肯用功不愚笨才能如此。”
“莫大人謙虛謹慎的确不錯,難得。想必你要回贛州,咱們就一路同行吧。”石斌提議。
“多謝大人賞臉,卑職感激不盡。”
之後還天南海北的說了很多,但莫似之的表現就沒有絲毫出格的地方,規規矩矩但大氣穩重。
晚飯之後石斌又将賽子龍和許風叫進了卧室,這回他明确表示莫似之是可造之材願意提攜,但提攜多少的前提是要弄清楚其真實品行。而許風則提議石斌演一出戲,檢測下莫似之的品行再決定。
“這戲要怎麽演呢?他既然能高中兩榜進士肯定不是泛泛之輩,尋常辦法會被他一眼識破。”石斌說道。
“有道理。大人,卑職記得賈夫人是在您不知道其身份且極其危險的情況下救的。”許風說道。
“是的,呵呵。沒想到這事情都被你知道了。你說這些與那莫似之有何關系?”石斌問道。
“是的大人,賈小姐正是因爲大人如此濃情厚意才傾心于你,咱們是不是也可以試試那莫似之非薄情寡義的徒?”許風問道。
“有理,大哥,許兄弟所言有理!”賽子龍聽後立刻說道:“但凡薄情寡義之徒品行肯定很差,濃情厚意之人品行絕對不錯。咱們确實可以以此來判斷提攜那莫似之多少。”
“這個辦法的确不錯,那你們認爲要如此才能看出莫似之的情義?人心隔肚皮,他如此老成持重絕對很難輕易看出來,何況有我在一旁他更加會注意這些。”
“那就請大哥先離開此處,讓那莫似之先不那麽警惕再說。”
“好的,那你們就盡快派人以成都緊急爲由弄将我帶出這支隊伍。”石斌笑道,“待莫似之放松下來再設計試探。”
“明白,大哥,在你離開之後我們用什麽辦法試探呢?”
正要仔細想辦法,耳邊傳來了幾聲哭泣,石斌咧嘴一笑便将計策授予了賽子龍。
第三天下午,鄂州李曾伯派手下冒充成都驿卒,用元人逼近廣元,四川危急将石斌先請走了。
石斌走後莫似之果然沒那麽謹慎,但與賽子龍的談話仍舊規規矩矩,即使賽子龍抱怨宋廷腐朽不堪,莫似之也隻是一笑了之并不做多少評論。表示他管不了那麽多隻求無愧于心就好。見莫似之如此老辣賽子龍幹脆與莫似之八卦起來,不求探出莫似之心中所想隻求讓他放松警惕,把希望則放在了石斌的錦囊妙計之上。
又過了四天莫似之終于到了自己的轄區——贛縣,而賽子龍則帶着衆人繼續前行踏上回荊湖北路的路。
正要進城之時一個難民忽然撲到莫似之的身旁求他賞口飯吃,卻見莫似之臉色變化很快,一開始厭惡得很忽然臉上又出現了憐憫之色,示意那難民跟随他去粥鋪。
将那難民送到了粥鋪,莫似之也正借機視察了一番城外粥鋪的情況,看看那碗中的粥是不是能插上筷子不倒而不隻是一些清湯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