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一片漆黑,不見一絲光明,就是煤油燈發出的那點光亮在石斌看來都弱得可憐。石斌明白,如今這黑暗不是外部造成而是内部造成。是他自己内心的黑暗占據了大部分才讓這黑夜顯得更加沒有光明,隻有無盡的黑暗。
自己之前答應過劉整,在鄭清之不再次對自己發起攻擊之前,絕不主動攻擊。其實如今劉整的情況和鄭清之并無直接幹系,隻是他兒子那混蛋的酒後之言才讓劉整起了這歹念而已。
在石斌看來鄭清之的兒子通元有很大的可能,但叛宋應該還不至于,但通元已經是死罪,自己又何必困惑?何必猶豫不決?
明白這是怕失信于人讓劉整陷于尴尬而危險的境地,但這又是難得的再一次重創鄭清之的機會,放棄了着實可惜。想着鄭清之不過一個快見閻王的人,他一旦走了,那不成器的兒子就是想投靠元人也沒多少好處,就是想禍害人都沒那本事,所以感覺得饒人處且饒人或許比較好。
就這麽來來回回的想着,結果越想越糊塗,最後居然想到了抛銅闆。用這東西的正反兩面來确定是否攻擊鄭清之。這個辦法當然是不行的,太可笑太兒戲了。
看了看跟在身邊的許風,石斌笑道:“劉整的話你在門外都聽到了吧?許風。”
“屬下都聽到了。”許風很謹慎的答道。
“你認爲我要不要借那鄭大公子的話再重重的打擊一次鄭清之,甚至幹脆扳倒他?”
“這個···”許風猶豫的說着,“,請大人恕罪,卑職不敢妄言。”許風道歉了。
石斌此時算是了解到了獨自面對選擇的痛苦,這種問題的确太不好回答。許風一個區區的侍衛長如何敢直言?恐怕就是賽子龍,他石斌的舅子都不敢說太多。估計也就賈玲、賽西施和王三能說點有用的,王三應該都隻能拐着彎說。
說心裏話,石斌此事很想借此機會扳倒鄭清之算了,但無法下這個決心。
“我明白這種事情不好抉擇,我不會怪你。不過許風,我想知道如果是你面對這種事情你的一個想法是什麽?”石斌問道。
“第一個想法?”許風有些疑惑。
“對,就是第一個想法。我不需要你分析,隻想知道你首先想到的什麽。剛剛你都聽到了我和劉整的談話,心中肯定有所想。對吧?”
“大人明鑒,的确有所想。卑職的第一個想法是——痛罵鄭清之教子無方。”
“哦?有意思,你是說你的第一個想法隻是罵人?”石斌笑着問道。
許風低頭略帶羞愧的答道:“讓大人見笑了,小人見識不足,不知韬略,所以首先想的是罵人。”
“不不不,這和見識不足,不知韬略沒有關系。這說明你心地善良仁厚,不是時刻想着置人于死地,這也是我讓你當侍衛長的原因。而且這罵人似乎也并非是壞主意,讓我仔細想想。”
罵人不是壞主意?許風聞言感覺不可思議。從來隻有那些沒教養的才罵街,難不成石斌也想去罵街?
“呵呵,許風。你是不是認爲我想去罵一頓鄭清之?”
“當然不是,大人絕不會如此,隻是卑職實在想不通大人爲何說罵人也并非壞主意。”
“罵自然是要罵,但我卻不想自己去罵,而是讓别人去罵。不論是罵鄭清之也好還是罵他兒子也好,反正我不露面,也不讓劉整露面,這樣應該就不算食言而肥了吧。”
“這樣當然不是,不過大人,您如何既不讓自己露面又不讓劉整暴露呢?屬下愚鈍不解。”
“其實也簡單,就是一個花招而已。”石斌笑吟吟的說道,
“何謂花招?”
“那鄭大公子不是說更想跟着元人嗎?而劉整在他面前表示了對宋廷的不滿之後立刻就有元人來策反。可見那家夥身邊肯定有元人的奸細,那咱們就演一出好戲給那奸細看看。”
“大人是想演什麽戲呢?”
“就演一出策反吧。”石斌笑道。
“卑職明白了。那大人覺得誰去策反那鄭大公子比較好?”許風問道。因爲這策反之人肯定不可能是石斌本人,也不可能是他這個時刻跟在石斌本人的家夥,而是另有人選。
“我覺得,賽子龍還不錯。雖然他常年跟着我但實際上很少露面,又一直幹着特工的工作,相信他裝成個元人間諜還是可以的。”
“讓賽統領裝成元人間諜?”許風懂了個大概,但還是很謙虛的說道:“大人是想用這個事情徹底扳倒鄭清之還是隻想給他家一個警告?”
“一個警告吧。畢竟我答應過劉整不會對鄭清之動手,不能言而無信。”石斌有些遺憾的說道,明顯是後悔做了這個承諾,“去将賽統領叫過來。”
不一會賽子龍就興沖沖的跑了過來,石斌見狀知道許風已經将事情都告訴了他,他知道了才會這麽高興。
“怎麽這麽高興?”石斌故意問道。
“卑職是高興大人終于下定決心整一整鄭清之和他那數典忘祖的畜生了。”
“是要整他門,我打算讓你假冒元人奸細去‘策反’他兒子。”
“好啊,一旦這‘策反’成功,再來點佐證,那鄭清之和他兒子就是不死也要脫層皮!”賽子龍興奮不已的說着。
“子龍,這個你恐怕就要失望了。我沒打算将此事鬧大,隻是要給鄭清之他們一個警告而已,不可以叛國。”
“大人,這···這麽好的機會你要放棄嗎?”賽子龍明顯不相信石斌說的,“大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卑職知道你是在乎曾答應過劉整不動鄭清之,但如此好的機會放棄太可惜了!不可以啊!”
“子龍,這承諾倒在其次,劉整有句話說得對,即使我知道了此人是誰我也不會動。”石斌有些無奈的說道。
“不會動?爲什麽?他兒子有二心,難道動不得?”賽子龍心中有火聲音立刻大了起來。
并不在乎賽子龍的失禮,石斌耐着性子解釋道:“僅僅鄭清之兒子的這麽兩句話和幾個元人的奸細牽線就要整倒鄭清之這樣不可能。要知道,他是四任宰輔,門生故吏遍天下,欺他太甚并不好,容易讓我四面受敵。而且說不定這就是元人設的計,讓鄭清之的兒子成爲抗元派的衆矢之的,讓鄭清之爲了護兒子不得不妥協。若我大宋如此内讧,豈不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這個詞是賽子龍非常熟悉的,他這個特務頭子最喜歡的就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敵人内鬥自己得利是最痛快的。
“唉,大人言之有理。”賽子龍長歎一聲,接着問道:“那請問大人要我裝成元人奸細去‘策反’鄭清之的兒子用意何在?”
“不在别的地方,隻不過是讓鄭清之知道他兒子有二心而已。咱們就可以借此看清楚鄭清之的真面目,看看他到底是國大還是家大,是不是标榜得那麽高大。這樣咱們對他心中不就更有底,他對咱們不也就更忌憚了嗎?”
“大人,該斷則斷,還請不要心太慈。那鄭清之早不複當年模樣,已經昏聩了,難道大人還寄希望于他訓斥兒子,與你同心同德嗎?也不能怕元人漁翁得利就任那數典忘祖的畜生到處胡搞吧?”
“好了,不必說了。”石斌口氣嚴厲起來。
“這···”賽子龍本想再說,但見石斌的模樣隻好将勸說的話咽下去,“那請問大人打算如何讓鄭清之那老匹夫發現自己兒子有二心?”
“這個問題就交給你這個大特務頭子解決,隻要行動之前告訴我計劃就好。”石斌甩了包裹給賽子龍後便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賽子龍便進了石斌的房,很認真的說道:“大人,卑職以爲大人的計劃稍有點瑕疵。”
“瑕疵?”賽子龍的話石斌并不意外,所以立刻問起這瑕疵來。
“大人,子龍以爲不該要我去當這個元人奸細,這樣對大人不好,對我也不好,容易給人留下話柄。”
“那你說派誰去?總不能派劉整吧。”
“當然不是劉整,子龍認爲最合适的人應該是卑職留在臨安城内的手下。”
“你的手下?那些家夥能應付得了鄭大少爺?雖然他隻是個纨绔但見識廣博,輕易騙不了他。”石斌搖着頭說道。
“大人不用擔心,我留在那的手下說自從上次大人對付鄭清之後,他就一直奉命接近鄭大少爺,希望從他那了解鄭清之對大人的态度。如今已經和他混了個臉熟,相信能請動他的。”
“原來如此,那倒是不錯。”石斌點頭笑道,“沒想到子龍你還把功夫下到了鄭清之兒子身上,厲害。”
“大人謬贊了,子龍愧不敢當。”賽子龍接着又說道:“大人認爲是讓鄭清之知道此事是我們安排的好,還是不讓他知道是我們安排的好?”
賽子龍的這個問題在石斌看來就是個弱智問題,這事情當然不能讓鄭清之知道此事是他石斌使的手段,免得給劉整惹麻煩。
“大人,我有一個想法。”
“子龍請說。”
“既然大人不想扳倒鄭清之不如就徹底拉攏?”賽子龍很堅定的說道。
“什麽叫徹底拉攏?”
“就是讓那鄭清之知道他兒子有通元的心思,但表示你并無意以此要挾與他爲難,而是想與他同心抗元,作爲條件則要他不能說出此事與你有關。”賽子龍很自信的說道。
“有道理,讓他知道這些的确能讓他注意門風,也讓他不敢忤逆我的意思,劉整的安全也有保障了。好,就這麽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