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士卒的這種眼神讓石斌既興奮又擔心,興奮的是士氣高昂,對元人沒有半點畏懼;擔心的是過分自信導緻輕敵,會把這幫好不容易帶出來的百練精兵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王指揮,我看手下士卒如此士氣高昂非常高興,不過也有些擔心,他們···他們似乎并不想回去,你覺得呢?”石斌由于并不肯定自己的判斷,所以對王三說起話來有些吞吞吐吐。
“原來大人已經看出來了,下官還以爲大人并不在意這其中的變化,他們的确士氣非常高昂,有些甚至還想再往北去,想把元人的老巢攪個天翻地覆。”王三很自豪的看了看石斌。
還想再往北去,想把元人的老巢攪個天翻地覆?聽到這話,石斌當即感覺這是什麽瘋話,打了幾場成功的突襲戰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就以爲元人真是可以任人搓圓捏扁的軟柿子了?
“王指揮,這麽個輕敵的思維可不好,你我都知道元人是多麽殘暴,再往北去就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了。陝北地形對我們還有利,是高原,還有些樹林可供我們逃遁,進了蒙古可就沒法躲。”
“大人,你有些過慮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何況現在就有一條康莊大道,若是不走恐怕大人會後悔呢。”王三又是露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康莊大道?若是不走還會後悔?
“給我說清楚王指揮,不過我得提醒你,這是軍中,要對自己的言語負責。”石斌很嚴肅的說。
“是。”見石斌嚴肅了,王三也非常嚴肅的回答道:“大人忘了如今是三國鼎立,咱們西邊還有一個黨項人建立的西夏吧。似乎元人對西夏不是很和善,兩國在邊界也多有沖突。”
“王指揮,我記得西夏在寶慶三年就被元人給滅了。”
“滅了是滅了,可黨項人還是在那,元人就那麽多,西夏的黨項人并不服元人,那裏還是混亂得很元人根本無法有效控制那裏,故而就很适合咱們遁行。”
弄了半天王三是要攪得元人不得安甯之後再往原來西夏境内一躲,利用兩個地方的矛盾來跑路,越想石斌臉上笑意越濃,最後他自己的臉上也露出了很詭異的笑容,還不由得指了指王三,說:“王指揮你太壞了,這都能想出來。”
石斌的說的都是真話,他認爲這的确是個絕妙辦法,不但殺了元人,還能讓與之有滅國之恨的黨項人不得不在對元人的反抗中變得更積極。
“下官壞嗎?大人有些冤枉好人了,我對大宋可是忠心耿耿。并且還能讓黨項人不忘亡國之恨,此乃大善。”王三裝模作樣的說着,臉上還挂着一絲委屈。
如此幫自己出謀劃策,石斌自然隻是和他開玩笑,并非真的指責,“好吧你不壞。殺了元兵,攪亂元人部署,再又是一副元人模樣闖進西夏疆域,說不定還會激起二者又一波的矛盾。”
“大哥,你想的方向是對的,不過具體的操作卻不對,有個明顯的纰漏。”
“纰漏?快說,快說!我的确也感覺有些不妥,不過是剛剛有些高興過頭沒來得及細想。”
石斌有些固執,但脾氣卻還是過得去,不會不懂裝懂,這是王三願意給他出主意的主要的原因。
“大人,你想想咱們退進西夏的時候,若是穿着元人的服飾是不是太顯眼了?”
王三話一說完石斌當然如醍醐灌頂一般理解了他的話,立刻說道:“王指揮,咱們看來還得做些準備工作,至少得弄幾套黨項服裝做掩飾。”
“大人明鑒,下官還認爲退入西夏之時還得用會說黨項語的士卒開路,以防被人發現。”
商議出了個大概,石斌立刻将趙剛、陳謙玉和布日古德三人召喚進了帥帳。
趙剛對石斌的脾性向來熟悉,見他臉色那少見的紅光滿面如今又是出征之時,立刻知道石斌又有什麽大的決定要頒布,并且肯定不是撤退而是進攻,隻是猜不出往哪進攻而已。
想到此處,趙剛已經是一身冷汗,呼吸深重,他和布日古德在一起養馬也有差不多一年時間,從他口中了解了不少元兵的戰鬥方式和優點。
如今一看石斌的态度又豈能輕松?他可是害怕石斌頭腦一熱将大家帶到萬劫不複的深淵中去。
“大人,請問您将我們幾個召喚過來所爲何事?是不是暫不回軍?”趙剛試探的問道。
本以爲趙剛是個粗枝大葉型的武夫,卻沒想到他居然還粗中有細,竟然能猜出自己不想回軍,石斌咧嘴一笑,“趙指揮果然聰明,的确,本知州暫時不想回軍,打算再次北進,到元人老巢轉一圈。”
這‘轉一圈’說得倒是輕巧,卻讓一起進來的布日古德和陳謙玉當即出了一身冷汗還有些腿肚打顫。
都到了延安,已經是孤軍深入,雖然連戰連捷但其實是如履薄冰,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複。
如此險惡的境況下,石斌不思回軍,居然想再度北進,這怎麽能讓三人不震驚不被吓得汗流浃背?
既然将三人叫進來,當然就是咨詢意見,于是石斌竹筒倒豆子很快就将他與王三商議的北進計策說了出來,并表示希望他們說出自己的看法。
聽了這金蟬脫殼之計後,三人不再那麽緊張,但心中仍舊忐忑。
即使可以換裝退入西夏,如何保證在蒙古草原上能安然前行,完成攻擊之後又如何安然退到西夏和元朝的邊境?
要知道,元人可算是全民皆兵,自生下來就在馬上生活,天生的騎兵,可比自己這幫半吊子騎兵的機動能力強得多。
之前成功靠的最主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和地形,如今出其不意已經沒有,而一旦入了蒙古草原地形優勢也定然沒了,如何逃過元人追殺?
“不必擔心,咱們是去搗亂,不是去劫掠,燒殺就夠了,不必劫掠。”石斌很堅定的說。
隻去燒殺,不去劫掠?這對于趙剛幾人來說可是個新概念,人爲财死鳥爲食亡,哪裏有隻搗亂不劫掠的?
“你們誤會了,本官的意思是不劫掠那些難帶走的牛羊,至于一些輕便的貴重珠寶還是可以順手帶的,不過首先是不能影響行軍速度。”
聽到石斌說出這話,三人才算松口氣,畢竟沒有人會蠢到冒着死亡的危險去做事但最終不得毫離。
“布日古德,本官不會深入蒙古腹地,隻想在西夏與蒙古的邊境搗亂,你知道哪些部落比較弱嗎?”石斌很和藹的問道。
元人的主仆觀念是很強的,如今布日古德投了石斌自然會全力輔佐,雖然要他幫石斌攻擊元人他還是有些不舒服,但遲疑一會之後還是告訴了石斌他想知道的東西。
據布日古德所說,長城附近的水草并不豐美,甘肅更是如此,所以最适合攻擊的地方就是長城以北的汪古部。
“布日古德,汪古部不也還算中等部落,你怎麽要我去攻擊他們?”聽到布日古德的話石斌明顯有疑惑,立刻反問。
“大人,咱們如今在陝北,弟兄們馬術不熟練,按我們元人的說法就是,最多能保證不不從馬上掉下來而已。若是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就太容易露餡,所以直接從陝北出長城是最安全的。”
石斌和王三明顯還是有些不認同布日古德的說法,都是緊皺眉頭。
“石大人,您是要從西夏退回來那就不能讓黨項人知道您去了哪,所以就隻能去汪古部。而且汪古部在我來之前就因爲推舉誰爲元朝皇帝内部有很深的矛盾,若是按您的計劃幹,咱們的危險并不大。”
這些話的确非常有理,即使二人不想承認也必須贊同布日古德的說法。
于是石斌又問:“布日古德,我有個想法你看看具體怎麽實施比較好。”
“大人請說。”
“咱們前幾次攻擊的都是汪古部親拖雷的勢力,以我之見咱們這次奔襲親貴由的勢力,這樣相信那幫親拖雷的多半會作壁上觀。”
“大人高見,小人非常贊同。不過小人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請大人千萬答應。”布日古德一邊說一邊跪了下去。
這是布日古德第二次向他下跪,石斌雖然知道元人下跪很正常,但他還是很快的将布日古德扶起來問道:“布日古德你爲何行此大禮?”
“大人,我元人尚未開化,屠殺漢人從來不分老幼婦孺。此次大人周密部署定然能大獲全勝,小人隻求大人不要屠盡一部,還是留下弱小。”
這話讓石斌非常意外,攻下漢中之時也隻是殺了元兵并未殺老幼婦孺,怎麽現在提起這事?
“小人知道大人疑惑,您不知我元人粗野彪悍,就是婦孺都常配刀劍。”
布日古德這麽一說石斌算是明白,在元人本土石斌受到還擊自然要比漢中要強得多,他是怕石斌手下士兵殺紅眼将部落屠個精光。
“傳令!不許殺害老弱婦孺違者十軍棍。若是受到他們的襲擊則可以還擊,死傷不論!”石斌立刻要許風出帳宣布了這條軍令。
雖然知道肯定還是會死不少人,但沒有斬盡殺絕也已經讓布日古德對石斌感恩戴德了。
拔營之前就在延安給每名将士都買了一身黨項族的衣服,又挑出了幾個黨項話說得流利的士卒在石斌身邊。
準備好後便沖汪古部親貴由的部落而去,果如布日古德所說,真要策馬狂奔起來自己手下的士卒還真隻能做到不掉下馬。
石斌不由得暗歎自己明智,沒想深入蒙古草原腹地。
草原之上常常百餘裏都不見人煙,這讓石斌心神大定,于是幹脆自東向西沿着長城來了一次大掃蕩,将所有人數不足五百的小部落全部剿滅,也不管他們是親貴由還是親拖雷了。
不過還是遵守了對布日古德的諾言,隻要是不攻擊他軍隊的老弱婦孺他都不會殺。
雖然隻是一些小部落被滅,但動靜仍然不小,不久便發現有元人偵騎跟上了他們。
發現這些家夥之後,石斌當然是按照計劃向西夏方向撤退。
最終全都套着一身黨項服,有驚無險的進了西夏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