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燈時候程昌寓便派人送來柳攀肯按他們商定的方法進行‘籌款’的消息,不過這籌得的款他要從中抽取百分之二,若不給便不幫忙。
這種事情對那些眼中隻有金銀的家夥來說再正常不過,在石斌細心思考怎麽應付這幫不要臉的家夥時,程昌寓的家奴又送了一條消息:請他第二日上午再去一趟。
結合這家奴送來的前一條消息,石斌和王三已經猜到程昌寓的腦子裏想的是什麽了,于是他哥倆也開始想了起來。
“大哥,你說那家夥被坑了錢還得說好話會痛快嗎?”王三很疑惑的問。
“當然不會,既然那個柳攀已經答應給錢,事情就應該不急了,他程昌寓自己命令手下去散播消息便是,爲何還在明日上午又要請我們去?”石斌接着問道。
“如此睚眦必報的一個人能咽的下這口氣?若是在他親自去之前柳攀就遭襲擊估計還會懷疑他,如今柳攀都答應幫忙了,你說柳攀會不會懷疑是他使壞?”王三以一種鄙視的口吻說道。
“賢弟是說,‘燈下黑’?”石斌倒吸一口涼氣說道。
王三似乎很高興石斌開竅,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又再不說話。
“他想燈下黑當然要靠咱們,賢弟認爲咱們怎麽辦才合适?是錢、是糧米,或者别的什麽?”
“大哥,這錢肯定是最沒用的,這不過是那幫貪官污吏喜歡的而已。糧草對他們才是最沒用的,卻是咱們最喜歡的。”
想着往日救援難民,請那幫商人幫忙開粥鋪時他是多麽的難受,王三就像個讨債鬼一般天天來哭窮,翻來覆去隻有兩個字‘沒米’。
在王三面前有米哪裏不讓他弄?這就是餓狼見着肉,不讓他弄到手就會和人拼命。
石斌隻好暫時退讓,表示這次和程昌寓要的好處全都是糧米,而是不隻是針對柳攀一家而言。
仿佛是怕石斌心軟,或者叫不知道怎麽談生意,王三擠出笑臉說道:“大哥,明日上午咱們肯定會和那程昌寓讨論如何在酒宴之前給那柳攀一個好看,但所得好處怎麽弄,弄什麽可有講究···”
這話明白是沖他不會談生意而來,好在石斌還算有自知之明,即使心中不快也還是答應到時候不亂說話。如此王三就放了心,準備來個大顯神通。
一夜飛快的就過,這回不是吃飯,石斌二人正常時候就起來洗漱吃飯,到程府見程昌寓的時候正是上午己時三刻,人的精神最好的時候。
剛一進門就見程昌寓臉色詭異,程昌寓也感覺石斌和王三二人的喜色有些不太正常。事情已經辦好如今又要跑一趟,如此麻煩當然沒有任何人喜歡。
雖說他估計石斌已經猜出今日所爲何事,但卻還是打算不先明言。
“石大人,今日又勞煩你大架程某實在是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感覺有些事情讓人不太放心,不得不得請你來商議商議才好定奪。”程昌寓倒是很謙恭的說了一通客氣話。
石斌如何會相信,當然也回了一通客氣話:“程大人太折煞石某了,有事程大人吩咐就是,哪裏需要和下官商議才能定奪?”
兩個人在這走廊之中推來讓去,都不肯先行,王三隻能忍着不笑,卻不是笑他二人的虛僞,而是笑石斌定然因此情形心中深受煎熬。
終于,石斌扛不住了隻好先行,且先進了程昌寓的書房之中。
那書房古香古色,與平時見面的議事廳不同,顯得更有格調和沉澱,書桌椅子雖然陳年卻不破舊,牆上都是些名人字畫,筆墨紙硯則擺放整齊,這完全體現出程昌寓檔次來。
想着自己書房之中一塌糊塗,就連筆墨紙硯都沒擺好,石斌和王三隻能自愧不如了。
“石大人,王大人,程某今日的事情還是與籌款有關,雖說已經和那柳員外談好了,卻擔心他是否真會守信···”程昌寓說着,說到一半愁眉不展起來,看上去倒是生怕辦事不成空幹一場。
若是不知其中底細,石斌二人估計真會被他給忽悠,可惜不是。
照頭天夜裏商議的,石斌不再開口全由王三一人應付,王三立馬開口說道:“還請程大人明言爲何還會如此擔心?那柳員外不是已經答應,難道他還要食言而肥?他也是有頭有臉之人,恐怕不會吧。”
“那倒不至于,而是本官以爲他太過放肆,不讓我家奴進門就算了,不過是請他在酒席之上說兩句話居然還要錢,簡直是厚顔無恥,必須要好好懲治一番!”
‘好好懲治一番’這話傳到了石斌二人耳中,相視一笑就知道與昨夜所料八九不離十。
王三繼續開口道:“不知大人要如何懲治?他這本就是見不得光的,難道咱們還抖出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這話一說出口,程昌寓臉色頓時就紅潤起來,卻沒發脾氣,隻是笑着說道:“當然不會抖出來,隻是想請二位大人幫我做件事情,很簡單,對你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王三這堪稱變臉之王的家夥對程昌寓的話大大的驚訝,并很‘憨厚’的問起了這舉手之勞是什麽。
估計此時的王三在程昌寓的眼中就是一條狡猾的狐狸,話都說得如此明白卻還要他說得更具體。若不是有求于石斌定然就會發知府大人的威了。
“王指揮,這是我與你大哥的事情,你如此随意插嘴是不是太少條失教了吧!”程昌寓本就不快,如今更加不快于是就冷冷的訓斥起了王三。
當然不能讓程昌寓把王三給斥責得不能開口說話,這樣便失了策,石斌立刻出來解圍,“程大人,我這小弟草莽出身的确少些教養,您堂堂科舉及第就不必和他一個莽夫一般見識,不過他可以代我處理此事,請您有什麽與他談就是了。”
見石斌縮到了後面,讓精明的王三當了擋箭牌,程昌寓沒了辦法隻得繼續。
“王大人,你不知道,那柳攀德行甚差。在沒有與那吏部王主事結親家時還算本分老實,結了親家之後便開始強取豪奪、目中無人。上次籌款說是出了錢,其實還是沒出錢,隻是将以前欠的賦稅給補上而已。”
“原來如此,那程大人,依下官之見,既然他這次肯幫忙又有那層關系,咱們何不賣個人情給那吏部主事?反正他柳攀至少現在沒欠一厘錢的賦稅了。”石斌恍然大悟的說,沒等程昌寓反應過來,接着王三又是很‘憨厚’的說道:“再說了,他說的也不錯,這也是擔了風險的,哪裏有‘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道理?”
如今的程昌寓可謂心中焦躁、五内俱焚,道行不夠已經成了喝酒上頭的樣子。就連雙手都是抓得一緊一松。
知道這厚顔無恥的家夥還舍不得放下那虛僞的面子死活不肯說出如何整治柳攀,隻想要石斌說出,讓他當這個惡人。王三卻不認爲石斌會計較,正好還可以趁此談個好價錢。
“程大人的意思是,那家夥就是我們先前說的惡霸中的一員,需要我兄弟率部下前去光顧一番?”王三接着又‘疑惑’的對程昌寓望去,滿臉充滿不信。
既然王三說出了他心中想說的話,程昌寓當然就不再那麽激動,臉色也不再那麽通紅可怕,不一會就恢複正常,但仍舊不開口搭話,隻是點頭而已。
王三當然也不是榆木腦袋會幫程昌寓把一切都安排好,讓石斌和他給别人留個奸佞小人的惡劣印象,于是繼續裝傻道:“現在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了,我們兄弟想先休息休息再與您一起扮作亂民好好光顧一番,讓他也心疼心疼。”
本以爲王三能猜出他的想法還能傻乎乎的代他說出來,卻沒想到王三還是這不開竅的樣子,畢竟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程昌寓沒了耐心便提出:在午飯開始之前就去讓他親身體驗下家中被劫的滋味,讓他從要好處變成求幫助。
這鐵公雞把話一說完,王三還在裝理解,沒等王三回答程昌寓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其推轉向府門,又開口笑着說道:“王指揮,此事就拜托你與你大哥了。隻是這搶來的東西得算是鼎州賦稅···呵呵···”
此時石斌站了出來捂住肚子說道:“大人,您家廁所在哪?今日早上石某怕是吃壞了肚子,需要如廁。”
當然不能讓潭州通判在自家出事,程昌寓也不好再将王三往府門那推,隻好吩咐家奴将石斌帶去如廁,将王三帶去議事廳休息。
等石斌回來之後程昌寓的臉色已經墨如鍋底,卻明顯無可奈何。
“大人,剛剛您說的完全在理,就是中間有點問題恐怕咱們有些誤會,呵呵。”
“哦?有誤會?王指揮認爲是有何誤會?”程昌寓也開始裝傻充愣起來。
“大人真是爲國爲民,爲了一方百姓殚精竭慮。不過下官卻認爲不該将柳攀家中所得歸于鼎州稅賦。”王三意味深長的笑着說道。
自問熟讀經書,學富五車,用夫子大義應該就能壓住王三,于是程昌寓很嚴肅的說道:“王指揮,這柳攀是鼎州人,但他不支持剿滅亂民應該受到懲罰,這懲罰就是用于支持剿滅亂民,所以劫掠所得是應該歸于鼎州稅賦的。”
“程大人言之有理,不過此次剿滅亂民鼎州政府似乎并未出力,出力的是我潭州石通判。”王三知道這是談判可不能帶任何情緒,于是便很冷靜說道。
“王指揮,本官好像已經與你大哥簽了六萬兩銀子和那麽多糧草的協議,請你大哥這次幫的忙應該也屬于剿滅亂民的一部分吧,你可不能陷你大哥于不義之地。”
“程大人,一碼歸一碼,那幾萬兩銀子和那些糧草應該是屬于剿滅亂民的報酬不假,但是這次您要額外懲治一番柳攀,那柳員外似乎不是亂民,而您似乎不完全是爲了公事吧?”王三搖着頭仿佛有些無奈的說道。
“這怎麽不是爲了公事?王指揮,這恰恰是爲了公事!隻有讓那柳攀知道疼才能真正幫忙,否則他肯定就是拿了錢還應付了事,估計到時候還難達到我們預計的效果。”程昌寓是義正言辭的說。
看着程昌寓這麽厚的臉皮,就連王三都快撐不住了,更加不用說石斌,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他已經想拜程昌寓爲師,很想知道他是如何練成這等本事。
沒想到程昌寓能把個尋私仇說得那麽大影響,王三也隻能笑着說道:“大人當然言之有理,不過他似乎不是咱們黑名單上的人物吧,而且即便是黑名單上的也要酒宴之後才給教訓啊。”
“經過這幾天反複慎重的思索,本官改主意了,既然有如此多的人不聽我号令,那就幹脆把柳攀列入黑名單而且先拿他這隻雞來儆其他的猴子,到時候不怕其他人不遵我命令。”
這确實是個捷徑不過王三卻不能全把好處給了程昌寓,他又開口道:“确實不錯,既然歸于了黑名單行動那就得主要由我們獲得好處對吧,程大人?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大人你的。”
轉來轉去還是沒轉出王三的算盤,程昌寓隻好作罷。
到底是個貪婪的家夥,程昌寓居然還建議來個‘一鍋燴’,幹脆就将這次所有對籌款表現不積極的高門大戶都光顧一遍,弄得他們人人自危,隻敢多交不敢少交。
此法一出,石斌和王三立刻贊同,并爲防之後的争執提議定下一個規矩:所有劫掠所得二八分成,程昌寓二,石斌八,且不算在援救付款之内。
既然有得還能得更多,哪裏會不想?自問鬥不過石斌程昌寓也幹脆答應下來。
利益分成商議好了一切就都好辦,既然是二八分成當然是搶得越多越好,這回程昌寓和石斌兩兄弟來了個精誠團結、同心協力,将黑名單上所有的高門大戶狠狠的打砸搶了一通,臨走時還大聲呼喊‘不給我們吃,你們就也沒好日子過’,簡直比亂民還要像亂民。
這出戲演得夠真,連石斌、王三和李超都沒意識到這是自己麾下軍人幹的,轉念一想卻也釋然,自古就是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都不是好男了如何不會打砸搶?不過是讓他們幹回本行而已。
被這麽一鬧,鼎州所有自以爲實力雄厚可以自保的名門望族已經是人人人自危,如此幹下來石斌其實并不樂意。
畢竟天下并無一人是傻子,遲早會被人知道,何況是這些手眼通天的?遭劫的要麽是不願參加酒宴幫助籌款的,要麽就是往日與程昌寓有間隙的,做得太過對他石斌的名聲并無多少好處,他并不想因利喪名。
這次又輪到王三給他做起了思想工作,拿着‘得民心者得天下’說了起來。
石斌當然不會服氣,當即駁斥道:“凡事有度,看那程昌寓似乎還沒有收手的意思,怎麽都感覺不想辦酒宴了,估計認爲就這麽搶下去更爽快。”
“大哥,當然爽快,咱們也爽快,包括那幫亂民暫時也爽快。”王三一臉壞笑的說道。
“若是長此下去我們與亂民何異?”石斌略帶憤怒的說道。
“大哥息怒,小弟隻是玩笑而已。再說我們會長此下去嗎?再過兩天就要在雲兮樓開席,程昌寓就是再想搶也沒法搶,咱們也不會幫他搶了,你說呢?”
看來是太在意名聲卻忘了有時間限制,就是再搶也搶不了幾戶人家了,石斌隻好歎了口氣說道:“好吧,由你們去,能搶多少搶多少,越多越好!”
未等石斌話音落下,王三便拉着李超沖出帥帳帶着手下搶劫去了。
如今那幫大的财主富商都被搶了,自然就輪到中等的财主和普通富商,結果自然也是一日之間府中被給搶了個幹淨,弄成了一片狼藉。
有了這些先行烈士,剩下這些還有不少資産卻又不想參與捐款的人家總算是轉過彎來,居然提前一日帶領鼎州其餘富豪在雲兮樓擺開了酒宴,請程昌寓和石斌喝酒。
沒想到果然被王三言中,的确壓根就沒多久可搶,反而成了那幫鐵公雞請客了。
這情況自然讓人意外卻也讓人興奮不已,從求财變成了求收财的感覺可是大好。
不得不承認程昌寓也說對了一點,自從柳攀被搶之後,他不但在雲兮樓與官員見面不再那麽跋扈不知禮節,就連酒席之上鼓動衆人捐款都是盡心盡力。
結果籌款總額居然比預計高出了兩成,若再加上石斌他們搶了的,總共比預計多了四成。
三人在分贓之時,程昌寓和王三都後悔沒把酒宴的日子再拖幾天,搶劫的事情不該幹得那麽激烈,應該來個溫水煮青蛙。
這讓在一旁等結果的石斌被弄得哭笑不得,不過能把事情辦好有點瑕疵卻也無所謂,他也隻好如此自我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