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識申請實體這塊,所謂的實體絕不是什麽仿真人體,而是真真正正活過但由于各種意外死掉的人。科技即使發展到了星際時代,每天死于意外,來不及拯救的人依然有不少。而這些意外死亡的人就成了意識申請實體的主要實體供應源。
換個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就是,在古地球時期,你可以在死後捐獻你的各個身體器官;那麽在星際時代,你還可以在死後捐獻出你的整個軀體。而且這個捐獻還是有償的。
當某個系統程序申請通過後,那麽它就可以排入等候實體權的隊伍了。每個等候者都有三次選擇權,可以選擇實體的性别,老幼,美醜。基本上半年到一年不等,就可以領到滿意的實體了。
然而這仍然不代表着從此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程序和實體的融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當時兼容了不代表着以後都不會出問題的。實驗數據表明,會有一半以上的新程序人類産生這樣或那樣的問題。
隻是做一個人對于沒有實體的程序來說太誘惑了,它們都願意冒着毀滅的危險試這麽一回。關于生命,程序到底沒有真正的人類那樣在意。
這也是帝國暫時沒有把活人意識納入受衆範圍内的原因之一。對于人類來說,生命還是挺重要的。人家好不容易排到能重生的機會了,結果沒多長時間,實體就出現這樣那樣的融合問題了,誰能接受?這很容易引起社會問題。因此在這項技術還不成熟的現在,活人意識暫不允許申請實體。
姬笑笑到今天之前一直以爲她的問題隻是缺少機會,如今她才明白,她要做的準備還有太多太多。
這世界上哪有什麽簡單的事情呢?
一回想起她曾經因爲這件事跟雍和大吵大鬧過,姬笑笑就後悔得想給自己兩拳。雍和當時面臨的,以及計劃的,肯定比她所認識到的多得多。她委實不該不領情不說,還跟人家唱對台。
這樣想着的姬笑笑忍不住就對張三風問出了她所擔心的問題:雍局爲什麽連回家都不能了?不是說約談嗎?又不是什麽原則上的大問題,爲什麽好像被關了起來似的?
張三風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你居然不知道?”
姬笑笑回他點點點,她應該知道嗎?應該知道什麽?
張三風奇怪的表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明顯的幸災樂禍,“我早就說過了,他這樣全心全意的付出早晚出問題。看吧,現世報這麽快就來了。”
姬笑笑就讨厭誰跟她說話說一半。要麽你就說,有什麽說什麽;要麽你就别說,一個字也别說。你說你吞吞吐吐的,故弄玄虛的有意思嗎?
--再見。
姬笑笑打聲招呼就想下線。
誰知張三風卻在此時突然說道,“雍和被約談不隻是因爲你的這次任務評定影響了另外兩個兄弟局,還因爲他居然敢頂替監工系統親自上陣陪你執行任務。他這樣做不僅是作弊,還屬于以權謀私,是違紀大錯。”
頂替監工系統?陪她上陣執行任務?是她腦子裏想像的那個嗎?姬笑笑懵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了。
倒是張三風的心情可比剛才好多了,“那時候我還勸他不要走我走過的老路,因爲太折磨人。可現在我倒覺得不錯。有了同伴,可比孤身一人奮鬥有樂趣多了。看你這反應好像是一直不知情,那我就再慈悲的多告訴你一些吧。”
姬笑笑的直覺告訴她,她最好别聽後面那些話。然而她的理智卻讓她做不到現在就下線。
張三風後面的話就像一道一道驚雷不停地炸在了她的腦子裏。
“廣電文娛各局的員工去執行任務前都會攜帶兩個系統,一個長期綁定系統,用來日常提供幫助;另一個就是監工系統。這個監工系統除了負責三百六十度記錄外,不做任何他用。你雖是意識體,但你仍然是快穿總局的員工之一,所以理應也遵守此條。可!是!雍和卻把你應該申請的監工系統擅自換成了他的意識!”
“爲了防止作弊,爲了确保任務世界的評定結果公平公正,所以無論哪個局都不允許同時有兩個員工進入到一個任務世界。普通員工都不允許違反這一規定,就更别說雍和還是快穿總局的一把手了。”
“你的任務世界拿了滿分也就算了,你還連續多次拿到了滿分,這早就成爲某些心裏泛酸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這些人一直都在暗中調查着,直到這次拿到了雍和親自到任務世界的證據。你我都知道事情絕對屬實,所以就看上面怎麽處罰了。”
“而隻要決定了處罰,那麽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會是你的那些滿分視頻。因爲有作弊嫌疑,所以這些視頻就必須得下架。視頻下架了,你所獲得的生命值當然也沒有理由繼續存在了。啊,對了,你的生命值也跟普通程序按勞獲得的生命值不同,你的生命值是雍和擅自發放的,這也違規了。”
後面張三風還說了很多,但姬笑笑已經聽不清了。
她盯着張三風那張仙風道骨的臉,居然還有心情去想,看着也像個穩妥的人,怎麽就叨叨叨叨得像個老太太呢?太煩人了。
她一直以爲雍和因她對他的救命之恩就對她鍾情三年就夠她不能承受的了,卻不想雍和做的比她以爲的還要多得多。
這種奉獻型人格如果發生在别人身上,姬笑笑隻會無比不屑地罵一聲蠢。但當她變成那個被奉獻的,她如何還罵得出那個蠢字。
姬笑笑一夜沒睡。
第二天一大早,雍小妹就帶着眼睛上還挂着淚珠的小家夥來找姬笑笑了。
原因是家裏已經買來了數十粉紅水晶娃娃,但小家夥就是能辨認得出沒有一個是姬笑笑。人家拒絕被糊弄,哭得那叫個傷心欲絕。
客房的卧室裏,粉紅水晶娃娃被擺在床上。昨晚是被人放這兒的,雖然她并不需要。于是今早同樣需要有人把她拿起來,否則她自己連離開都做不到。
小家夥一看到床上的姬笑笑就破涕爲笑了,從小姑的身上掙紮着爬下來,跌跌撞撞撲過去,一把把水晶娃娃拿在手裏就不放了。
雍小妹倚着門框啧啧稱奇,“也是怪了,他到底怎麽認出的你呢?那麽多水晶娃娃哪裏不一樣了?放我面前我都不能辨認得出來。”
姬笑笑也想不通。不過來自小家夥的這份粘人,倒是讓她一夜陰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一邊陪小家夥玩着,一邊問雍小妹,雍和到底什麽時候能回家。
雍小妹哈哈哈一通狂笑,笑話姬笑笑還挺粘人,跟她侄子似的。
姬笑笑就靜靜地看着她笑,隻希望她笑完了能給她一個答案。
然而,雍小妹笑完了就笑完了,隻字沒提關于雍和回來的事情。
姬笑笑再想問一遍的時候,被小家夥抓着跑出去了。路上遇到了雍小五,姬笑笑又問雍小五。
雍小五沒像雍小妹那樣不着調地取笑姬笑笑,他很成熟地安慰起了姬笑笑,說什麽雍和不會有事的,雍和當年快死了都沒死成,這就說明雍和不會輕易死。姬笑笑完全不用擔心,安心在雍家住下就是了。
姬笑笑心想,這也就是兩個半大孩子,還不知道什麽叫擔心,她問他們就問錯了,她應該問更靠譜的人去。
小家夥抓着水晶娃娃跑進了大姑的房間,雍陶正在例行給骷髅擦臉。
很難想像這是一具骨齡長達萬年的骷髅,每一根骨頭都沒有破損的迹象,反而還熠熠發着光。但雍陶好像還嫌不夠,又是濕毛巾擦了,又是幹毛巾擦,把骷髅擦得又白又亮。
因爲大家都很平常的看待着這個骷髅,是以小家夥也沒覺得害怕,進屋後就先後跟大姑和骷髅打了招呼。
姬笑笑正想開口問時,雍陶先說話了。
“笑笑,你說一會兒我是在早飯前就提出想和骷髅結婚的事情呢,還是在早飯後再提?飯前提吧,我又怕影響大家吃早餐的心情;可是飯後提吧,一樣會影響稍後的包餃子家庭集體活動。不提肯定是不行的!就算小和子這輩子回不來了,我也不能再讓我的阿萬沒名沒份的跟着我了。”
姬笑笑:……
人家都這樣說了,她還問什麽?
小家夥在大姑的屋裏瘋了一圈後又跑出去了,這回出門碰上了雍曜。
姬笑笑趕緊抓住機會問雍曜:請問雍和什麽時候回來?連你們都沒有得到什麽内部消息嗎?
不是說總局老頭是雍和的姑父嗎?有這層關系在,那麽雍和的家人總能提前得到些什麽消息吧?
哪知雍曜卻道,“老三違規做錯在前,那麽無論他受到什麽樣的懲罰都是應該的。雍家人的确有那麽點人際關系可用,但如果用在這方面,那就是對雍家人的侮辱!我們并不知道關于雍和的處理情況。”
他說完就走了,姬笑笑傻那兒了。
昨晚上雅典娜才對她做下了許諾,可以給她走後門;結果白天這位卻正兒八經地拒絕關系戶的作用。話說這兩位真的是兩口子嗎?三觀這麽不統一真的能夫妻和睦?
今天中午這頓團圓飯才是雍家一家人的重頭戲。從早飯過後,除了最忙的總統雅典娜可以不用全程在線之外,其他人都陸續到廚房集合了,包餃子。
家裏人口多不說,愛吃的餡也不一樣,雍母就指揮着老公連帶着幾個孩子分工分序準備着。
小家夥就一手抓着水晶娃娃,一手抓着一個機甲模型在一群大人中間來回穿梭着。小孩子的快樂總是這麽簡單,也不知道他來回這麽跑除了累之外有什麽可高興的,但人家就是玩得起勁兒。
大人們就随意聊着,聊工作上的遠大目标,聊生活中的雞毛蒜皮,但就是沒有一個聊雍和的。
姬笑笑很難過。也許雍家人要麽像小妹和小五一樣并不覺得雍和的事情有多麽嚴重,要麽就像雍曜一樣能很理智冷靜的看待這個事情,但姬笑笑不行,她做不到。
她不是那種能乖乖躲在背後任人保護的類型,她更傾向于跟人一起戰鬥。
她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無比痛恨自己連個實體都沒有,否則她至少可以跟雍和一起被關起來審查,也好過現在隻能幹巴巴地等。
“爸,媽,我有話要說!”雍陶包着包着餃子突然就站了起來。
大概大家都能猜到她要說什麽了,其他人立刻先說話了。
雍小五愁着一張臉,目露哀求,“大姐,求别鬧。”
雍小妹則揮舞着拳頭,表情振奮,“大姐,我支持你。”
雍曜掀了一下眼皮,把手裏擀了一半的面皮放下了,“雍陶,你決定了?”
雍父冷哼一聲,攪餡的筷子扔下了。
雍母想發作,又極力忍住,“有什麽事吃完飯再說。”
雍陶不願意,“爸,媽,别再拖着了。你們拖了我有兩年了吧?都以爲能把我拖服了,可結果呢?爸,媽,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你清楚什麽?你清楚的就是如何在你爸媽心上捅刀子?你老娘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養大,爲的就是讓你長大了嫁一骷髅?”眼見小家夥好像跑去找書房的雅典娜了,雍母立刻毫不猶豫地拍了桌,“雍陶,你眼裏還有你爸媽嗎?”
“我怎麽就沒有了?如果我沒有的話,我都不用通知你們一聲不是嗎?”雍陶覺得特委屈,“我其實也可以不提結婚不是嗎?我就以不婚主義騙着你們,然後背地裏和我家阿萬厮守一生不也可以嗎?正因爲我尊重你們,我才願意把我的真實想法告訴你們!你們是我最在乎的家人,我希望得到你們的認可和祝福!”
雍小妹在旁邊連連點頭,“就是就是!媽,大姐從小就懂事自立聽話,我小時候被您教育最多的就是,我要是有大姐一半懂事,您就省老心了。怎麽現在您卻連大姐的這點小事都不能接受了呢?大姐結婚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啊?她怎麽開心就怎麽做不是挺好的嗎?您爲什麽非要攔着呢?”
雍小五瞄一眼雍母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使勁拉他二姐的手,“你别說了,别說了!”
“你讓她說!我倒要看看她今天還能說出什麽來!”雍母這回把圍裙也解了摔在椅子上,“我就不理解了,這外面大街上男男女女的少了嗎?我沒限制過你男女吧?活着的就不行嗎?你就非得給我找個死的回來?别人家一團圓,一家子其樂融融,孫子孫女一大堆。可再看咱家,骷髅的,意識的!你跟我說我從哪裏整孫子孫女去!”
雍小妹比雍陶反應更大,“媽,我就是給你找個活的回來,我也沒準備生孩子的。您如果像那些冥頑不靈的老太太們一樣向往什麽多子多孫的老年生活,我建議你提前準備自己收養。”
雍陶也嚴肅道,“媽,您是怎麽養大我們的,我很清楚。養孩子太累了,我并不認爲我的人生應該浪費那種事情上。我就算找個活的,我也沒準備自己生的。家裏有一個小家夥已經夠了。”
雍小五瞪大着兩眼睛瞅着兩姐姐,不敢相信自己兩姐姐居然是不生孩擁護者。
雍父變了臉。如果說是家庭影響了兩個女兒不願意生孩子的話,那麽他肯定是最大的那個因素。年輕的時候事業心太重,不是不愛妻子和孩子,而是總覺得家庭總有機會去彌補,可是事業上的機會卻是稍縱即逝。以至于他總是在抱歉,不知不覺中就缺失了那麽多。
雍曜第一個就注意到了父親的異常,連忙給了幾個弟弟妹妹一個眼神。
雍陶道歉道,“爸,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隻是對于生孩子養孩子這種事情特别沒有安全感,我不認爲自己有能力應付,我……”
她還不如不解釋呢,越解釋雍父的臉色就越難看。
雍母一時也沉默了。年輕的時候不是沒有怨恨過,但誰讓她愛呢!而且一切不都挺過來了嗎?
“你現在還年輕,還沒體會有孩子和沒孩子的區别。等再過幾年,說不定你的觀念就改變了。”雍母的語氣緩和了下來,“你說你喜歡考古我攔着你了嗎?你喜歡骷髅也可以繼續喜歡嘛。它又沒有意識,你爲什麽非要給它一個什麽名分呢?”
“媽,我睡人這麽多年了,不給人名分不是渣嗎?”
雍母才緩和的火氣一下子又上來了,“你拿它當人看是不是?行,那我也當它是人!你要和人結婚總得讓它來我面前親自給我個保證吧?我養得白胖的一大閨女就這麽白給它了,它是不是應該至少當面跟我說一聲?你讓它跟我說啊?隻要它能表達,你媽我立刻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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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真是越來越受不住生命的逝去…。
心情稍喪,今天就這樣吧,沒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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