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舟越走越近,慢慢聽清了人們正在熱火朝天的說着什麽。
“柳大娘,你兒子可都是太女正君了,你還缺錢花?還用得着重操舊業賣豬肉?你這不是給你兒子臉上抹黑呢麽。”
“就是。看看你身上穿的那是什麽破衣服?去年,啊不,前年你就有這件衣服呢吧?還沒扔呢?這知道的是你節儉,不知道的還得說你兒子不孝順,太女殿下不尊重您,連件新衣服都不給你做呢。”
“柳大娘,我勸你還是趕緊把豬肉鋪子關門了吧?你就不覺得這很丢人嗎?非得讓全天下的人時刻都緊記着當今太女殿下有個賣豬肉的嶽母?你可長點心吧。”
小小的豬肉鋪子本來就不大,又被裏三層外三層的這麽一圍,甭管你是不是買肉的,想要擠進去或者擠出來都變成一件特别困難的事情了。
來看熱鬧的人們無論嘴裏說着什麽,但最終的觀點倒很一緻,那就是勸說柳大娘趕緊把這豬肉鋪子給關了,快别給太女殿下丢人了。
柳大娘帶着她的小徒弟就站在豬肉鋪子裏面的桌案後,對于重新開業後有可能遇到的狀況,她們都提前設想過了。小徒弟可能還會有點适應不良,但柳大娘卻是自始至終都很鎮定的很。
“我兒子是太女正君怎麽了?他有錢那也是他的。太女殿下能養我兒子我就已經很感激了,這天底下哪有兒婿連嶽母嶽父一家都要養的?你們誰家是這樣的,站出來給我看看啊?”
“這衣服又破又舊怎麽了?但它絕對是幹淨的。我兒子和太女殿下給我做新衣服了,但我能穿出來殺豬賣肉麽?真那樣的話,那才叫不懂分寸。”
“我本來就是靠賣豬肉爲生,我就是這樣養大我兒子的。賣豬肉怎麽了?我又沒偷沒搶!太女殿下娶我家小舟之前就知道我家是幹這行的,那時候她就沒有嫌棄過,現在還能嫌棄?”
“你們不要拿你們那點小家子氣的心理去揣測太女殿下,太女殿下的心胸可比你們豁達多了!豬肉鋪子我永遠不會關門的,我還指望着通過這鋪子多賺些錢,給我大孫女攢着呢!你們買不買?不買就讓讓,别影響了真正想買肉的人啊。”
柳大娘的心态超鎮定,自從親眼見過柳一舟是如何被宋汀蘭寵着後,她的老病根都好了一大半了。
熱鬧的七嘴八舌中,柳一舟好不容易才擠到了擺着肉的案子前。
“娘--”他叫着柳大娘。
“小舟?你怎麽回來了?”柳大娘驚吓不小,“你上這兒來幹什麽啊?又血腥又髒的,快回家去。”
别看柳大娘在外人面前裝得特别坦蕩特别自信,但當柳一舟當面的時候,其實她也覺得這樣有些上不得台面。她兒子可是太女正君,咋能出現在豬肉鋪子這麽低賤的地方呢?
這時才注意到柳一舟的人群一下子就沸騰了。
“什麽?這就是柳大娘的兒子?太女殿下的正君?”
“不是吧?怎麽穿成這樣?我不相信。”
“瞅着好像挺普通的啊,太女殿下的眼光就是這樣?”
人們紛紛打量着柳一舟,一邊指指點點一邊議論紛紛着。
柳大娘心疼自家兒子,“你快回家去!這裏哪裏是你能待的地兒。”
柳一舟非但沒有走,反而還一掀案子旁邊的活動小門,他鑽到了鋪子裏,“娘,我來幫你。”
他伸手一把就搶走了柳大娘新收的小徒弟手裏的砍肉刀,咚的一聲砍在肉案子上,“新鮮的大豬肉,現殺現賣的豬肉!不買肉的您給讓讓,買肉的往前走了!”
柳一舟曾經就是幹這一行的,還博得了一個“屠戶西施”的美名。
如今他頭頂又多了一個“太女正君”的标簽,這下賣肉賣的就更好了。
有些人本來沒打算着要買肉,但後面有人邊擠邊說,“你買不買?不買就讓讓,我買!”爲了多看幾眼“活的太女正君”,擠在人群最前的人就不得不也買上一點了。
柳大娘一開始還有點心疼兒子,但後來忙開了就顧不上了。母子倆,再加一個小徒弟,三人忙得團團轉。
本來這一頭豬怎麽也要賣上一天才能賣完的,這回可倒好,沒一個時辰就被一群人搶個精光了。
三人都挺高興,買肉的人也挺高興。今天的肉可是太女正君親自砍親自稱親自賣給他們的,這多長臉啊。他們忍不住想,今天都能買到太女正君賣的肉了,那麽未來某一天會不會有可能吃到太女殿下親手做的飯?
日常做夢固然有點傻,但不得不承認,這真的是一種讓人特别心情愉悅的事情。人活在世圖什麽?不就圖每天能開開心心嗎?
柳一舟沒有半點不自在,熟練的把砍肉刀剁在肉案子上就要宣布關鋪子,這時人群中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柳正君真是好興緻。太女殿下爲國事操勞累身累心,你不在家想盡辦法好好侍候着,居然還有心情過來幫娘家賣豬肉。啧啧啧,你賣豬肉能賣幾個錢?太女殿下缺你給她賣這點錢嗎?不如你說個數,我給你!”
人們也聽到了這個聲音,他們順着聲音看過去,在看到說話的人時都不約而同地給讓開了道。
常靈玉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後面還跟着兩個小厮。
自從常靈玉被休之後,兩人也是有好些日子不見了。這再見面,兩人都覺得對方很新鮮。
在柳一舟的眼裏,常靈玉出身世家,就算脾氣有些嬌縱,但因爲常靈玉自帶尊貴的氣質,倒也不惹人厭。可是這回一看,也不知道常靈玉怎麽了,一臉形露于外的妒嫉,整個五官都是扭曲的。曾經的世家貴氣沒有了,給人的感覺隻有一個醜字。
而在常靈玉的眼裏,柳一舟卻是越變越美,越變越貴氣了。原來眉宇間的郁結都沒有了,現在通身都是就算換了普通衣服也掩蓋不住的意氣風發。
常靈玉要妒嫉死了。憑什麽,憑什麽啊!他不就是一個小小的賣豬肉的麽?跟自己常家長孫的身世有什麽能比的?憑什麽他就步步青雲,得以讓宋汀蘭獨寵了?而自己卻被休了,成了宛城人偷偷議論的笑話!
柳一舟沒理常靈玉明顯的找茬兒話,他隻是對常靈玉身後的兩個小厮說道,“你們少爺最近還在被禁足吧?就這樣放他出來沒關系嗎?等回了家,他頂多被訓兩句就行了,可是你們還能好過?快把他勸回家去吧。”
兩個小厮的臉别提多苦了,他們當然知道事情不好辦,但他們還能怎麽辦?就常靈玉那個性子,他要是非要出來的話,誰能攔得住?
“玉少爺,咱還是回吧。”
“玉少爺,您先頭說了逛逛就回的。如今逛也逛了,咱回吧。”
兩人哀求着常靈玉,然後換來了常靈玉啪啪兩個大耳光。
“你們是哪頭的?你們吃的誰家的飯?誰給你們發月錢?他剛才在訓我你們沒聽到嗎?他有什麽資格教訓我?你們不幫我打他還說我?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常靈玉最近的脾氣根本控制不住,兩大耳光扇出去也沒解氣,他擡腿就又補上了兩腳。
兩小厮被踹得嗷嗷叫,可周圍人卻沒一個敢上前勸阻的。
柳大娘想說什麽,但才張嘴就被柳一舟眼神制止了。
柳一舟隻當看不見那些,他揚聲對衆人說道,“今天的豬肉賣完了,關鋪子了。大家想買的明天請早啊!”
他話聲才落地,常靈玉就一個箭步沖到了肉案子前,他一巴掌拍在案子上,“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無視我?柳一舟,太女殿下寵着你可不是爲了讓你出來賣豬肉丢她臉的!你給我等着,我這就禀報太女殿下去!看她休不休你!”
他穿着昂貴的綢緞子衣袍半趴過肉案子,怒然指出的食指恨不得戳到柳一舟的臉上去。
柳一舟輕蔑地冷哼一聲,“常家少爺,我算什麽東西我自己心裏很清楚,隻怕是常家少爺不清楚你自己現在什麽東西吧?”
“柳一舟!”常靈玉憤怒的瞪大了眼睛,“你竟敢罵我是東西?你……”
柳一舟厲聲打斷他,“閉嘴吧常靈玉!你算什麽東西,許你罵别人東西就不許别人罵你東西了?如果你不清楚,那我今天就免費教教你清楚!你姓常,還不姓宋呢!”
在雍和的眼裏,眼前的常靈玉就算成年了,其本質也依然是個被家裏慣壞了的熊孩子。如果不是熊孩子主動送上了門,他是不惜得跟熊孩子較量的。主要是沒什麽成就感。
“常家少爺聽好了,我和太女殿下如何相處那是我倆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一個已經被休棄的小爺們出來指手畫腳。我賣豬肉怎麽了?我就是靠這個長大的!太女殿下娶我之前就知道。她都沒有在乎,輪得到八杆子打不着的你在乎?你是誰啊?”
“你你你……你竟敢這樣跟我講話,我, 我……”
“把你的手指頭先給我縮回去,沒人教過你這樣很不禮貌嗎?”柳一舟眼眸一縮,氣場迸發。
常靈玉隻覺得像有暴風雪似的,突的一下就席卷了過來,他幾乎是本能地向後一縮。
等他意識到自己不僅縮回了手指,還吓得一哆嗦之後,那臉都黑得不像樣了。
柳一舟眼神中的蔑視就更加多了,“太女殿下是不缺這點錢,但我卻不能在眼睜睜看到我娘忙碌的時候不搭把手。這是錢的問題嗎?是面子的問題嗎?如果我今天看到我娘忙的時候還在旁邊袖手旁觀,那才是真的大不孝!太女殿下知道後才會罰我閉門思過!”
他把聲音刻意放大了些,聽起來像是對常靈玉說的話非常不滿,他急于解釋。但事實上卻是,柳一舟在故意借這個機會替宋汀蘭創造輿論新形象。
衆人聽得果然默默點頭中。太女正君的話說的多有道理,太女殿下如果介意柳家身份的話,當初完全可以不求娶嘛。求娶之後也完全可以讓柳家換個營生做嘛。但人家沒有,這還不夠證明太女的态度嗎?
人家柳正君回家來了,看到親娘在鋪子裏忙着,出于孝心就出來幫忙了,這是丢體面嗎?這才是把體面好好的保持住了!
這時人們再看柳一舟,除了看熱鬧的心态外明顯多了認同。
常靈玉很快就感受到了周圍氛圍的變化,他不能接受自己的話居然成了柳一舟被認同的墊腳石。
“好你個柳一舟,我原來居然沒有看出來你嘴皮子這麽好使!是不是就是這張嘴才把太女殿下哄得暈頭轉向的,才讓太女殿下被你砍了一刀都能再寵你的?”
哼,你們都别忘了,這位柳正君先前可是砍過太女一刀的。像這種人,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砍第二刀?
常靈玉不遺餘力地沖着大家抹黑着柳一舟,“你們不要單憑他說的話就認同他,他是什麽人那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嗎?他可是那種一言不合就動刀的可怕人物!你們居然還敢來買他的肉?你們就不怕惹怒了他也被他砍一刀嗎?”
這話一出來,嘩的一下,人群就跟退潮一樣,一下子退出好幾米遠去。
對哦,都差點忘了眼前這位可是砍過太女一刀的。
那要這麽想的話,如果不是太女殿下太蠢的話,那就隻能是這位的嘴皮子當真好使的很。不然像砍了太女一刀的死罪,怎麽可能輕易被豁免,還能重新得寵?
“喂,你别胡說!大家别聽他的,事實不是那樣的!”柳大娘急了,不願意讓人誤會她兒子一點。
柳一舟拉住柳大娘,“娘,不用擔心。”
眼前的事兒哪叫事兒啊,隻會讓他覺得常靈玉是真蠢啊。這種主動送人頭上門的操作,常靈玉到底怎麽做出來的呢?太感天動地了。
“常靈玉啊,常靈玉。本來你被太女殿下休了很可憐,我還挺同情你。但現在一看,你壓根不值得同情!”柳一舟先起個範兒,把圍觀人群的注意力都拉過來以後,他才繼續說道。
“太女殿下爲什麽被砍中了一刀,又爲什麽願意原諒我卻休了你,别人不知道個中内情如何,你還不知道嗎?”
常靈玉突然臉色大變,他現在想起來了。
“柳……”
“你閉嘴!現在輪到我說了!”柳一舟真的不想欺負熊孩子,奈何熊孩子欺人太甚,他還能忍除非他是神。
還好他不是神。
“當天情況如何,我今天就在大衆面前一次說個清楚!是你們三個先強迫我爲你們下廚并當衆羞辱于我屬實吧?我忍無可忍憤而舉刀,但我可不是奔着太女殿下去的,我是奔着你們三個去的!太女殿下情急出來勸和,你們三個卻計劃着以此加深我和太女殿下的矛盾,你們三個竟然反推了太女殿下一把!這才使得太女殿下意外被我的刀砍中了!”
“什麽?不是吧?原來還有這一出呢?”圍觀群衆嘩然了。
常靈玉跳起來辯解,“不是,不是我!我沒有!那都是意外!意外!”
“意外?”柳一舟從鋪子裏出來了,他直視着常靈玉的眼睛向他逼近着,“如果是意外,那爲什麽太女殿下都能原諒拿刀的我,卻不能原諒推她的你?被休的是你,可不是我!”
衆人恍然大悟,對啊!是這個理兒!
常靈玉崩潰尖叫,“那是,那是因爲你嘴巴甜,你會哄人!你又長成那副妖精樣,誰知道你對太女殿下用了什麽妖法!說不定……說不定是因爲你床上功夫特别好!”
最後一句話常靈玉猶豫了一下,但最終他還是說出口了。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他還怕什麽呢?
大家的臉色一下子又變了,或不敢相信這居然就是名門常家長孫能說出口的話,或者鄙夷原來在那些他們夠不到的地方也依然是某些肮髒的手段盛行着。
柳一舟微微的搖頭,對于常靈玉未來的結局幾乎确定了,“常靈玉,你生在常家,長在常家,你從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你還有宛城第一才子的美名。可原來你的腦子竟是如此的空空無一物嗎?”
别說大家了,就連常靈玉都被這話罵愣了。這跟腦子有什麽關系?
“我嘴巴甜,會哄人?這世間嘴巴甜會哄人的人多了去了,太女殿下周圍尤其的多,還包括你一個,怎麽你們就沒把太女殿下哄騙到手?從我砍中太女殿下到被關進地牢,你一直沒說你曾推了一把吧?你那麽小心翼翼地哄着太女殿下把太女殿下哄得寵你沒?沒有吧?”
“這是爲什麽呢?你就沒有想過嗎?”柳一舟上前一步,常靈玉就退後一步。
常靈玉懼怕柳一舟那雙冷着往外射冰碴兒的眼,但他的自尊又要求他不容别開視線。這麽多人看着呢,他如果連對視都不敢對視柳一舟,那他就更丢臉了。
柳一舟欣賞他最後的倔強,但并不會因此就手下留情。
“那是因爲太女殿下看人根本就不看嘴甜不甜,會不會哄人!她看的是人家對她真不真心!爲什麽你跟殿下從小訂婚,殿下卻打死不娶你呢?世人隻道太女殿下忤逆纨绔不守教條,但誰又知道那是殿下早就看穿了你的本質!如果不是婚約在先,她是打心眼裏就不想娶你!”
衆人看常靈玉那眼神都不像看正常人了。原來太女殿下不娶這位小爺的背後還有這種原因啊,今天才知道!話說這麽一個說話沒有口德,跟所傳聲名完全相反的人,如果是他們的婚約另一半的話,他們也不願意啊。
有人就忍不住嘀咕了,“對啊,太女殿下就算被蠱惑了,那太女殿下的人也都瞎了嗎?還有君後,還有女皇。總不能都能原諒柳正君吧?我看啊今天柳正君說的話八成是事實。砍了殿下一刀的真兇是另有其人,于是殿下才休了他!”
“有道理有道理。你們反過來想想,這位小爺是誰?那可是常家長孫!君後的親外甥!如果是小事兒的話,他能被休嗎?常家能幹?君後能眼看着不管?”
“沒看出來,他心機可真深啊!居然還敢有臉跳出來指責柳正君!誰給他的勇氣呢?”
“常家怎麽還放他出來?不知道他丢人嗎?這名門世家是有意思哈,臉皮都比我們普通老百姓厚。”
常靈玉站在人群之中,大家指指點點的話十有八九都被他聽到了。那些話就像利箭一樣,箭箭都向他的心口猛戳。
他一箭都受不了,就更别說這麽多箭了。
“你們胡說!你們憑什麽敢這樣議論我?我是常靈玉,我是常家長孫!我舅舅是當今君後,你們就不怕被砍……”
啪,柳一舟走到他面前給了他狠狠一記耳光。
柳大娘倒先尖叫出了聲,“小舟!你不能打他!”
常靈玉捂着臉,好像還沒反應過來呢,“你竟敢打我?你忘了我是誰嗎?你怎麽敢……”
啪,柳一舟回手又是一巴掌,“我今天打的就是你!”
常靈玉被打慫了,雙手捂着臉,眼睛裏飙出了眼淚花,但愣是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柳一舟一瞪他身後的兩個小厮,“還愣着幹什麽?快把常少爺送給常府!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們要一五一十地告訴常老将軍!如果常老将軍覺得我沒打對,不該打這兩個巴掌,那麽随時可到太女府找我!”
“我不走!他打我!你們沒看到他打我嗎?你們非但不給我打回去,你們還要拖我回家!我回家就告訴我爹!你們倆死定了!”
不服氣的常靈玉還在繼續哭喊叫嚣着,但到底被兩個小厮強行拖走了。
柳大娘很擔心,“你快回太女府去吧!先把事情跟太女殿下都交待清楚,萬萬不能因此就跟太女殿下心生間隙。那畢竟是常家,是君後的娘家。”
“娘,放心,父後和太女殿下都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不然我也不會好好地回來看您了。走吧,我們回家去。”
大家自動給這母子倆讓出了一條路,目送的目光也溫暖極了。從現在這一刻起,那個高高在上見不着摸不到的太女殿下的形象好像一下子鮮活起來了。
都說人家纨绔忤逆,可他們看到的隻有堅持本心,不随波逐流。都說人家不學無術,可是人家卻講道理,明是非。被砍了一刀是多大的事情,這事兒擱誰身上,誰能輕易原諒?但人家就做到原諒了。
都說常家少爺常靈玉才華橫溢,溫婉和善吧?可現在一親眼見證,呵呵,人設崩得一塌糊塗。
哼,以後再不信什麽道聽途說了,自己親眼見到的才是事實。
柳大娘在外面的時候還沒想明白,可一回到自己家裏,她就很快想明白了。
“小機靈鬼!還知道借機給殿下洗刷名聲了?” 柳大娘輕拍柳一舟肩膀一下,“都說生兒子最吃虧,我今天才算明白。養你這麽大說讓别人叼走就讓别人叼走了!”
“怎麽了這是?發生什麽了嗎?”柳父見到了谷雨,就知道兒子回來了。他沒急着跟出去看兒子,而是就在家準備起了午飯。是以他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谷雨到家後很快就出去了,本是打算着趕緊把柳一舟拉回來,誰知卻讓他看了一出好戲。他最喜歡這種事情了,不等柳大娘解釋,他就撲上去叭叭叭的一通講。
聲情并茂,妙趣橫生。等柳父聽完了,柳父也是欣慰的不行。
“對對,小舟這次做的對。不說别的,你往後的日子都是和殿下綁在一起的。殿下好了你才會好,你就應該像今天這樣,時刻記得給殿下創造一個好形象。看到你們兩個現在這麽好,我們老兩口就是死也瞑目了。”
小谷雨立刻就回,“老太爺,您說什麽呢?什麽死不死的?您以後有的是享不完的福氣呢。”
柳大娘新收的小徒弟在旁邊憨憨地陪笑,并不多說。
柳大娘拉着她來到柳一舟的面前,“這是柳二牛,就是你二姨家那個最小的小子。你二姨家什麽情況你也知道,前些日子你二姨去了,傻孩子不知道争不知道搶的,家産都讓哥哥姐姐搶光了,就給他剩了一個茅草房。我看着不行,就幹脆給接來了,以後就算是你親弟了。二牛,叫大哥。”
“大哥。”二牛咧開嘴,笑出了牙花子。
早晨吃的韭菜餡餅,牙縫裏還沾着韭菜呢。
小谷雨那個嫌棄啊,“你也是個小爺們了,能不能注意點自己的形象?這兒,這兒,那麽大一韭菜根你就沒感覺出來?”
二牛趕緊閉上了嘴,困窘地低下了頭。
雖然早就習慣誰都嫌棄他的處境了,但他還是會受傷。
柳一舟暗瞪小谷雨一眼,上前拍了拍二牛的肩,“我娘心粗,可能不太注意這方面,但你得替她記着。咱家是賣肉的,雖不說要求形象怎麽體面吧,至少也得幹幹淨淨的不是?你下次一定要記得,賣肉的時候要換一件幹淨的衣服,同時也要把自己打理得幹淨一些。這樣來買肉的人才會放心肉幹淨,才會越願意來買咱家的肉。”
他并不嫌棄,隻是認真跟二牛把問題攤開了講。二牛很感動,覺得柳大姑是好人,這個大哥更是好人。
“大哥,祝你和殿下早生貴女!”
他不會說話,但他聽過别人這麽說。所以這一定是好話……吧?
柳父柳母愣了一下後突然暴發出了笑聲,“哎喲,二牛會說好話了。說的好!”
柳一舟就很無語了。宋汀蘭也不在跟前,他也用不着扮嬌羞了。所以,這特麽算什麽好話啊!
“娘,我先去洗洗換身衣服的。午飯有多準備吧?我和谷雨在家吃了下午再走。”
兒子能回來一趟就不錯了,還能在家吃飯?雖然他們主觀上是很願意的,但老兩口還是有點不放心。
“你回來的事殿下知不知道?你不用回府給殿下準備午飯的嗎?還下午再回去?你這是準備出來一整天啊?不是跟殿下鬧矛盾了吧?”
柳一舟已經進屋了,聲音遠遠從屋裏傳出來,“有事問谷雨吧,我先去洗了,他都知道。”
谷雨連忙又把宋汀蘭今天去上朝了,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回來,走之前吩咐了柳一舟要他親手做佛跳牆,所以他們才出來買各種材料的事情一一都講述了一遍給老兩口聽。
老兩口這才心裏踏實了。
“那行,你也去歇一會兒吧,一會兒飯準備好了,我讓二牛喊你們出來吃。”
小谷雨哪敢去歇着。柳家再普通,那也是主子娘家,他一個奴才可不敢在主子的娘家充大爺。
“老夫人,您剛才賣豬肉可辛苦多了,您快去歇着吧,奴才會幫二牛一起準備午飯的。”
家裏雖然人口少,但也同時代表着矛盾會少。從上到下加一起也才五個人,也就沒有分主仆,都坐到一起吃了。
柳一舟邊吃邊勸,“娘,爹,雖然我在外面那樣說,可現在回家關起門來了,我還是想勸一句。您二位身體一直不好,要不這豬肉鋪子就别開了吧?我想辦法給你們盤個别的鋪子下來,輕松一點的。二牛也不小了,這殺豬賣肉的總是不好聽。要不就幹脆換家别的店鋪開?”
柳父和二牛什麽意見都沒有,但柳母當下就搖頭了。
“幹了快一輩子這個了,哪裏還會幹别的?我也知道你是擔心我們的身體,不過你放心吧,托了殿下的福,我最近的身體可是好多了。再說了,你現在這麽順心,我們倆已經很寬心了。這豬肉鋪子說起來就當是我們兩個用來消磨時間的,賺多賺少已經不當回事了。累了的時候我們會知道歇一歇的。就是二牛……”
二牛擡頭看向柳大娘,就走了一個神的功夫,他就有點跟不上柳大娘的思路了。怎麽突然說到他了?他怎麽了?
柳大娘看到他那張憨厚老實的臉就愁,“眼瞅着也十五了,要是幹殺豬賣肉這活計,确實不好說親呢。小舟啊,要不你給他想想辦法的?”
這事兒要是放在先前,柳大娘絕對不會說這話。即使兒子嫁入太女府了,她也依然覺得太女府高高在上,半點不敢起攀附的心理。
但現在不一樣了,太女殿下那麽寵她家小舟,讓她覺得腰杆子一下子就挺直了。有些什麽心裏話也敢往外說了。
柳一舟看看二牛,心裏很快就有了好多安排,可就在他要點頭時,二牛先搶話了。
“大姑,我不說親,不嫁人,我就殺豬賣肉!我有肉吃,能賺錢,我爲什麽非得說親嫁人呢?我不想把我的肉分給别人,也不想把我的錢分給别人。我就不能一個人過嗎?”
柳父柳母聽得啼笑皆非,“傻二牛啊!哪有小爺們一輩子不嫁人的啊!”
谷雨卻聽得對二牛大爲改觀,這想法很是得他的心呢。
柳一舟當然心裏也贊同,不過表面上還得客氣,“二牛你不用急,反正還得有幾年呢,也許你到時想法就改變了也不一定。”
一家人邊說邊吃着,就在快吃完的時候,院門有動靜了。
然後大家就聽到了秋水的聲音,“柳正君,太女殿下到了。”
“什麽?太女殿下?”一家子先是驚奇,緊接着就是驚慌了。家裏什麽都沒有準備,他們還把飯吃到最後了,這可怎麽招待啊。
柳父急得原地轉圈,“要不小舟你先迎你屋去,等爹換套體面衣服就過去拜見。”
柳母一把拉住他,“人家都到門口了,我們不去迎接,給晾着,然後我們去換衣服?快别了,那不是更怠慢。”
二牛站起來都不忘捧着碗吃肉呢,“那我再去做一份肉去?倒是還有剩下的辣肉呢。”
小谷雨無奈的踢他腳一下,“那可是太女殿下!”
他們說話間外面的腳步聲已經到門外了,柳一舟剛打開門,就看到了一身朝服的宋汀蘭蔫啦巴叽的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一舟,我受委屈了,我要你的佛跳牆才能好起來。”
“那看來你得等到明天了,佛跳牆是需要時間的。”柳一舟日常怼人,怼完之後一回頭看到了柳父柳母以及柳二牛一個比一個瞪得大的眼睛。
他們太震驚了,一個大女人竟然不顧臉面的當衆對一個小爺們撒嬌,這是何等驚世駭俗的事情!
太女殿下真的沒病嗎?
宋汀蘭可就見過世面多了,她半趴在柳一舟的肩頭沖着二老打招呼,“嶽母,嶽父,有飯嗎?餓死我了都要!”
秋水冬月迅速有速,連忙問道,“奴才們有在來的路上提前買好食材,請問老太爺,廚房在哪裏?”
柳父一看這,“算了,還是我去吧。”
宋汀蘭也不勸,張嘴就加條件,“爹,我就想吃面條,要卧兩個雞蛋的。”
柳父眨眨眼,差點哭出來,“好,爹知道了。兩個夠嗎?要不要再加個大雞腿?”
宋汀蘭搖頭,“我不愛吃雞腿,但我愛吃雞爪。”
“行,爹再給加上兩個鹵雞爪。爹親自做的,包你吃了一次就忘不了。”柳父幾乎是小跑着跑向了廚房。
二牛蹦起來,“原來你就是太女殿下啊,我一看你就是好人!”
“嗯?這就看出來了?”宋汀蘭迷糊了,心說這誰啊?
二牛:“愛吃雞爪的人都是好人!愛吃雞腿的人不好,壞!”
宋汀蘭:“哎?”
柳一舟笑了,給她解釋,“他家裏的人都不怎麽喜歡他,家裏有雞的時候都是把最沒肉的雞爪留給他吃,然後還騙他說,愛吃雞爪的人都是好人。”
柳大娘一巴掌拍在二牛的背上,“都說了幾遍好壞跟雞爪子雞腿沒關系了,你怎麽就是記不住?還不快去廚房幫忙去?”
秋水冬月可沒有小谷雨的好待遇,屋裏用不上她們後就讓她們退下了。但小谷雨還是聽從柳一舟的吩咐給送去了飯菜。
屋裏一桌子剩飯,柳大娘要收,卻被宋汀蘭給攔住了。她就勢就坐在了柳一舟的位置上,抓起人家的筷子,端起人家的飯碗,先把剩飯幹了半碗。
柳大娘看得直愣神,也忘了禮不禮數了,“殿下?從早晨一直餓到現在的嗎?宮裏還不管頓飯了?”
宋汀蘭把飯咽完,一抹嘴道,“管,可我吃不下去。娘,你知道宮裏吃飯的桌子多大嗎?比咱家這飯廳還大!我父後和母皇坐在那頭,我坐在這頭。每吃一個菜呢,那得叔嬷嬷先試過後才能吃。中間還不讓說一句話!像那樣吃一頓飯啊,我得消化不良!所以我就幹脆跑回來了。”
完了她又咂咂嘴,“真的,娘,還沒有吃一舟的剩飯香呢。”
柳大娘:……這殿下突然變得特别接地氣是挺好的,但就是感覺有那麽點違和呢。
啊,知道了。你在我這當娘的面前吃掉我兒子的剩飯是幾個意思?真的不尴尬嗎?
柳一舟也吓了一跳,一時之間竟分辨不清是宋汀蘭故意作爲,還是下意識的從心而行。
這時柳父端了熱湯面出來了,果然就像宋汀蘭要求的那樣又是加蛋又是加雞爪的。
家裏就是賣肉的,最不缺的就是肉湯了。多年的老肉湯熬煮出來的面湯味道特别好,喝一口都能把人喝陶醉過去。
看着兒婿不僅沒嫌棄自家,還在自家吃了那麽一大碗面,柳父柳母欣慰地又是一通熱淚盈眶。
吃完了飯又沒什麽娛樂活動,宋汀蘭就想睡覺。還好柳一舟就算不回家,他的屋子也每天都收拾的幹幹淨淨。
柳一舟帶着宋汀蘭回屋睡覺去了,按照慣例,柳父柳母也會午睡一會兒。但這回他們睡不着了,對看一眼後都覺得今天像是在做夢似的。
二牛跟他們說悄悄話,“殿下多好啊,爲什麽那麽多人還要說殿下的壞話?”
柳大娘冷哼,“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呗。”
柳父眼珠轉了轉,“二牛,去,把太女殿下的馬車好好刷洗一遍去。記得把院門打開着。”
二牛不明白,但還是乖乖去了。
于是不到月亮爬上來呢,全宛城都知道太女殿下去嶽母家吃了飯還睡到天黑才離開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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