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離劉德彪不遠的護衛群中,一個身穿護衛模樣衣服的人站了出來。
“大江?”有人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
這人太普通了,武功不算厲害,也不懂得鑽營關系,但倒是很踏實忠心,所以在劉家做護衛一年多了,也混到了一個小隊長的職位。
他這時候站出來很難不讓人去想,難道他就是前武林盟主孟南風?可是,這也太不可能了吧。
孟南風面無表情地站了出來,走到劉德彪面前,“德彪,你還記得我嗎?”
他倏地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來,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劉德彪的鎮定豁然崩裂得一塌糊塗,“師,師父!”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三年前已死的人竟然又活着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這太讓人接受不了了!
“不,你不是師父!我親眼見着師父死在眼前的,你怎麽可能會是……”
他馬上改口想否認,可是話到一半又及時住了嘴。
姚鳳仙樂了,“三年前你不是說你師父的屍身一直沒能找到嗎?怎麽現在又成了死在你眼前的了?”
這事兒可是全江湖的人都知道。正因爲三年前的孟南風還沒到卸任之時就身故了,所以才會由劉德彪當選即上任。可以說,别人當選會有三年的任職期,可是他卻是提前多當了半年。
陳夢夢一腳踹飛了方小玲,“還打?你相中的老公爹怕是人設要崩,你确定還要幫他?”
其他人早就不打了。羅景天也好,姚鳳仙也罷,他們拿出多少證據都不會有現在孟南風一張臉來得有說服力。
孟南風失望地看着劉德彪說道,“雖說你是半路才拜我爲師的,但我自問對你不錯。因爲你根骨好,我傳不了女兒的武功都傳給了你。小蝶也被你的花言巧語所迷惑,竟不顧你已成婚,非要嫁你做妾。我就這一個女兒,我再心疼她,但最後還是決定以她的幸福爲重。可你呢?你竟然一開始就打着别的主意!”
他心痛至極,現場就是嘩然大驚。
孟南風也許不是最有成就的武林盟主,但他絕對是最良善的那個。他常年挂在嘴邊上的話就是,以和爲貴。
昔日最面善的武林盟主今天卻一臉扭曲地怒指着劉德彪大罵。
“我真是瞎了眼,才會把你這隻養不熟的白眼狼當成了前途無量的好苗子! 我不僅害得自己差點沒了命,還害得全家喪生火海。劉德彪,當我養好傷回來後,你知道我多想像你燒掉我孟家一樣,把你劉家也一把火燒了嗎?但我還是忍住了。盡管你心如畜生,我卻不想像你那樣!我忍辱負重進了你劉家當護衛,爲的不是别的,就爲了今天這一天,可以在天下英雄們面前把你的真面目揭露出來!”
“劉德彪,你也要矢口否認我也是假的嗎?你需要我證明一下我是真的嗎?”孟南風說着就上前了一步,劉德彪本能地倒退一步。
看到這一變化,孟南風忽然仰天大笑,“劉德彪,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嗎?”
“我害怕什麽?我又沒有做什麽虧心事,我有什麽好怕的!”劉德彪嘴硬,依然不願意承認,可他在看到剛才還擠在他周圍站他支持他的人不知道何時已經退出三丈遠的時候,他慌了。
“你們幹什麽?你們相信他的話了?你們怎麽可以相信他!”劉德彪嘶吼着,感覺受到了莫大的背叛,“這三年我是怎麽對你們的?這三年我往裏面搭了多少的銀子!就因爲他的話,你們就把我的付出都給忘了嗎?”
孟南風忍不住老淚縱橫:“劉德彪!既然你這麽說的話,那我也想問問你,我是怎麽對你的?我教了你武功,還準備把女兒嫁你做妾,就因爲你的野心,你就把我對你的好都給忘了嗎?”
劉德彪被堵得啞口無言,他空喊了幾句“我沒有我沒有”,可是那些話毫無說服力。
就在不久之前,劉德彪還在仗着身份人品壓得羅景天姚鳳仙的證據全都失效,那麽現在對于他就是同樣的待遇。孟南風曾經的名聲人品都太好,現場的人們本能就去相信了孟南風的話,就像剛才他們相信劉德彪一樣毫不遲疑。
這不是蠢,而是身在人際關系是主流的江湖中,人們早就習慣了先從身份和人品去判定一個人究竟可不可信。
有了孟南風的當面指證,衆人終于開始懷疑劉德彪的人品了。
“如果他當年就做得出殺師奪位的事情來,那麽他又如何做不出偷人東西,燒人家園的事情來?啊,三年多前,他可不就是先燒了前盟主的家?天啊,原來他是慣犯啊!”
“想不到,太想不到了!劉德彪的風評多好啊!而且他現在已經是武林盟主了,他還缺什麽呀?偷人東西,還燒了人的家,身爲名門正派,他怎麽做得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情來!”
“心理變态了,絕對變态了!你們沒聽說過有些人就是心裏有病嗎?他什麽也不缺,但他就是貪。貪一切自己沒有的東西,見到别人有了就想據爲己有。這種人還不少!隻是這種人一般都是地痞流氓小混混,沒想到的是我們的武林盟主居然也有着這樣一顆見不得人的心!”
“他剛才還那麽堅定地否認了别人對他兒子的指控!他兒子做了什麽他會不知道嗎?他的臉皮怎麽那麽厚,這都能不承認?”
“你們别忘了剛才還有人毀滅證據呢!還一口咬定了對方就是有備而來,就是有陰謀詭計,就是在算計他的武林盟主一位!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秦玉甯聽到這話就差找個地縫鑽土裏去了。她本想借機坐牢了劉淵洲的正室之位,卻不想劉家崩塌的這麽快,她的表态反而成了她洗不掉的污點。
方化生爲代表的飛躍門亦是。當初他們表态站隊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狼狽不堪。繼續站劉家吧?照眼前這局勢來說肯定會受連累;可是不站劉家改站前盟主吧?這臉面上又說不過去。
方彥光就滿滿的都是慶幸了,慶幸他爹眼光夠準,也慶幸他爹拉住了他,沒讓他怎麽表現強烈。現在他乖乖地縮在他爹後面,心裏打定了主意,從現在起,打不打,打這個還是打那個,他決定就聽他爹的了。江湖真不是有武功就能闖的,眼光有時比武功更重要。
一群武林中人剛才是怎麽圍的主席台,現在就是怎麽圍的劉德彪。
“台上那些從你家密室裏搜出的武功秘籍,果然都是你利用各種陰謀手段不正當得來的吧?說!”
“你披着一張人皮,背地裏卻做下了這等肮髒無恥的醜事,你沒有資格當武林盟主!”
“把盟主之位交出來!把你用不正當手段得來的東西都交出來!”
“三年裏,利用我們的尊敬和支持,你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情?你又害死了多少不爲人知的性命!你當以死謝罪!”
“對!把我們都玩弄于鼓掌之中,把整個武林當成了他的私人産業,這樣的人不配活着!還有他的兒子,他的劉家!一群助纣爲虐的惡心東西,他們都該下地獄去!”
“劉德彪該死!劉德彪去死!”
“去死去死!”
孟南風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表情深惡痛絕,“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你就自盡吧!下輩子投胎記得做個好人。”
“自盡?我爲什麽要自盡?我做錯什麽了我就得自盡?”當劉德彪确認眼前的局面再也無法扭轉,他索性也不裝了,“人在江湖,勝者爲王,敗者命喪,這難道不是約定俗成的規則嗎?你們有什麽立場指責我?你們哪一個敢說就不曾做過一星半點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劉德彪第一個點名的就是方化生,“你飛躍門的掌門大哥到底是如何病重的,你敢說出真正的原因嗎?”
“還有你!”劉德彪轉手就指另一個,“你師父是真的甘願把門主之位傳給你的嗎?難道不是因爲他更中意的大徒弟被你算計得聲名掃地?”
“還有你們夫妻!你們兄弟!你們姐妹!你們曾經讓我幫你們做過的小手腳都還記得吧?台上的那些東西眼熟吧?你們門内的弟子還敢說是我偷的?真是笑話!明明是你們親手送上門的不是嗎?”
劉德彪在位三年,他可不隻是忙着往自己懷裏劃拉東西的,他還抓住各種機會籠絡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
哼,想扳倒他?那他就拉半個江湖的人一起陪葬!
他一點沒保留,凡是知道的就都抖了出來。随着他的曝光,現場的氣氛詭異極了。
人們可以接受本該是楷模的人其實内心很肮髒,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一時眼瞎都是可能的。但人們接受不了的是,自己身邊居然也有着這種表面光明磊落其實内心又黑又陰的人。
年輕的看着自家長輩,三觀崩塌,甚至開始懷疑人生;年長的看着自家師兄弟,不願意去相信自己拿心去交的人其實對自己隻是利用;當妻子的看着丈夫,明明還是那副老實忠厚的樣子,背地裏卻是殺害親兒的幕後真兇,隻爲了給他的私生子讓道。
這是一個怎樣虛僞而又龌龊的江湖!這個江湖怎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他們憤怒,卻又茫然;他們失望,同時又悲觀。他們全都傻呆呆地站着,完全不知道要做些什麽,應該做些什麽。
小童突然大喊起來,“不好,劉德彪要跑!”
劉德彪也不管他的兒子,他的家人了,身形一縱就要先走爲上。
但當然走不成。就算沒有小童的提醒,孟南風也不會錯過這一幕。
他在給劉家當護衛的這一年裏,江湖中那些惡心的臭事他也接觸了不少。他早就對這個江湖絕望了,不然也不會任由劉德彪一直風光着。
家破人亡之後,孟南風的思想完全扭轉了,他再不會以武林爲重了。爲了整個武林,他搭進了自己所有的親人,這個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他現在就一個心願,那就是提劉德彪的人頭去見他的家人。
正因爲這個執念,所以他才在姚鳳仙找到他的時候,決定和姚鳳仙聯手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這一刻,劉德彪還想從他眼皮子下逃跑?除非他死!
孟南風二話不說,追上去就展開了淩厲的攻擊。劉德彪跟孟南風習過武功,他的路數孟南風都了解。孟南風的武功路數劉德彪也了解,于是兩人很快就打得難解難分起來。
他們這一開打,就像也啓動了别人的開關似的。其他人也打起來了。
夫妻兄弟,同門師姐妹,師叔小師侄。當醜聞被曝光,憤怒滿點的人們哪裏還顧得上别人,都先朝自己最痛恨的下手了。
并沒有多少江湖經驗的方彥光都吓傻了,武林大混戰什麽的可比剛才的武藝切磋吓人多了。大家都真刀真劍的幹,空氣中很快就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
“爹,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要去幫誰?”他看到方化生那邊也打起來了,因爲他帶來的兩個小師侄恰好都是門主的徒弟。兩個徒弟對師父很忠心,一聽他們師父至今病重不愈就是因爲方化生下的毒,他們立刻就怒了。
方小玲和小師妹則吓得臉色慘白,哇哇大哭,嘴裏不停說着勸架的話,可是卻不敢真正擠到混戰裏拉架。
方父才不管這邊,他早就放棄飛躍門了。
“走,我們去幫羅聖人!”
羅景天那邊也沒有閑着,他們押着劉淵洲奔着周氏就去了。原本的計劃隻是想扳倒劉德彪和他身後的劉家,他們也是沒有想到居然會把整個江湖攪亂。但那又如何?羅景天說的好,個人造業個人擔,出來混的早晚都是要還的。
姚鳳仙的目标很明确,她先要劉家還她!
周氏并不會武,原來身邊還有幾個護衛,但大混戰開始後,護衛們也跑光了。她輕易地就被陳夢夢給薅住脖領子給揪到了姚鳳仙的面前。
落在姚鳳仙手裏的劉淵洲早就不醒人事了。他臉上沒有一點血色,身上傷口細碎而又密集。周氏一看到就急眼了,她大叫着“敢傷我兒子,我跟你拼了”就向姚鳳仙撲了過去。
陳夢夢擡腿就要踹,被姚鳳仙出聲攔住。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報!”
姚鳳仙在周氏撲到眼前的時候,擡手甩出了自己早就備好的毒藥。
“你竟敢下毒!妖女!”周氏急急後退着,一邊快速從自己懷裏取出了一粒百解丹塞進了嘴裏,一邊大聲是叫嚷着,“大家快看啊,妖女下毒害人啦!如果她是堂堂正正的名門正派,哪裏會用這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你們快看啊,她才是大家的公敵!”
如果這話是她在孟南風之前喊出來的話,那可能還有點用;但現在,那群人都混戰成一團了,誰還顧得上聽她說話。
周氏很挫敗,但她隻以爲是她的聲音小才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她準備再大點聲。可是不等她再增大音量,她的雙腿一軟,竟是毫無預兆的癱坐在地上。
她懵懵地還沒想明白怎麽回事,下一刻她又連坐都坐不住,而是躺下去了。
“啊!”她失聲大叫一聲,反應過味來了,這是姚鳳仙剛才對她下的毒。可是她已經吃了百解丹了啊?那百解丹不是據說能解一百種毒藥的麽?
姚鳳仙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目光森冷,“很震驚你的百解丹居然沒有起作用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我剛才吃的是百解丹?”她并沒有說不是嗎?
姚鳳仙蔑視地哼一聲,“我自己配制的百解丹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你配制的百解丹?”周氏臉色一凝,腦海裏掀起了濤天巨浪,“你是姚鳳仙?”
她死盯着姚鳳仙這張跟記憶裏不同的臉,企圖從中找出不同來。
姚鳳仙并沒有如她的願去卸妝,而是“深情”地回憶起了過往。
“我自幼就沒有體會過母愛,姚師父對我也是一向嚴格多于慈愛。見到您之後,您溫和,體貼,您直接讓我稱呼您爲母親,我毫不猶豫地就照做了。可是被我孺慕至深的您呢?你嘴裏說着特意精心爲我熬制的粥裏卻放了軟骨散。可憐我精通醫術,卻沒能敵得過您的蜜語腹劍!”
“夫人!”不知何時羅景天來到了姚鳳仙的身旁,他攬過姚鳳仙的腰,深情道,“從今往後夫人可視我爲兄,爲父,爲母,爲姊。羅景天在此立誓,終其一生不會背叛姚鳳仙!”
姚鳳仙心裏感動,表面卻道,“你有膽就背叛試試!”
她擡腳又落腳,一寸一寸踩碎着周氏的手臂骨。付出的真心卻被利用,被踐踏,如果就讓周氏這麽死了就太便宜她了。
原主是怎樣狼狽的逃亡,是怎樣的走投無路才不得不選擇了跳崖自盡,這些她都感同身受。
她要讓這些曾經玩弄她心意的人都死無喪身之地才能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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