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邱祺瑞先乘坐馬車離去,溫蘭亭與陸桢并肩而行,邊走邊談。
陸桢先開的口,道:“此次大魏這邊,皇帝賭赢了半局,楊驚龍最後那一劍,徹底斷了白帝城的龍興之氣,要想恢複如初,少說也要三百年了,上面那幾位從白帝城走出去的,這回也吃了一記大暗虧,不過咱們也不用擔心,上面也是亂得很,短時間内,那幾位是無暇盯着這下面了,總而言之,十年内,天上人都不會是一個威脅。”
溫蘭亭臉上有些許詫異神色,歪頭看向并肩而行的道人,不解問道:“陛下勝了半局?道長此話怎講?”
陸桢笑了笑,道:“皇帝這次押了一場打賭,上半局的對手是白帝城,下半局,則是寇季與大奉王朝。”
溫蘭亭神色微動,出聲道:“寇季是要南嶽天斷山?”
陸桢點頭,聲音微微低沉,道:“這下半局的兇險,有過之無不及呀。皇帝已經許諾,三年内,将南嶽奉上,若食言,從此天南無大魏。”
聞言,溫蘭亭動容,因爲震驚,腳步猛然停住。
陸桢也停下來,轉頭看過去,苦笑道:“皇帝的氣魄,很出人意料啊。”
溫蘭亭微微颔首,繼續邁步,不緊不慢。
陸桢搖搖頭,從後面追上去,一邊說道:“此事,你就不打算請示一下你的老師?”
溫蘭亭搖頭道:“老師在今天早些時候已經動身前往茔陰。”
陸桢愣了愣,變色微變,沉聲道:“難道是與那處秘境有關?”
溫蘭亭道:“在你們回來之前,書院接到山陰學宮的密令,得知早在三天前,茔陰的某座大山裏出現異動,并且伴随寶光出現,種種迹象都與以往那處秘境出世時相似,是否會在近期出世,誰也說不準。”
陸桢皺起眉頭,臉色漸漸凝重起來,道:“即使是在明年開春出世,也比以往提前了整整三年時間,這裏面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溫蘭亭顯然也是有同樣的疑惑,擡眼望天穹望去。
陸桢搖頭道:“上面如今的确有大亂,但是并不會影響到這下面,秘境的提前出世,一般不受人爲影響,隻能說明天地将有大變,對了,你的老師可有說什麽?”
溫蘭亭搖頭。
陸桢思量了一會,才道:“你怎麽看?”
溫蘭亭道:“靜觀其變。”
陸桢想了想,點頭道:“隻能如此了,貧道接到師門命令,需馬上趕回三清山,眼下也是無暇分身前往茔陰一探究竟,隻等處理完山上之事,再去走一趟了。”
溫蘭亭道:“在下若有消息,定會以飛劍傳書告知道長。”
臨别,陸桢想起一事,道:“明聖山三十六峰,除去朝廷敕封賞賜,以及各家分配名額,還剩多少峰是無主之物?”
溫蘭亭沒有猶豫,道:“還剩三峰。”
陸桢臉上露出苦笑,心裏感歎一句真是僧多粥少啊,開口道:“貧道想厚着臉皮讨要一峰,不知可否?”
溫蘭亭神色平靜,沒有直接回答,隻說道:“國子監祭酒王吉大人這會估計已經找到尚書大人,爲的是建立學塾的事,在此之前,尚書大人跟在下提過,他在離京前,太宰宋大人曾與陛下提過,打算将一個峰頭賞賜給奉劍郎将,不過陛下沒有立刻恩準,也沒有表示反對,隻說等一等。”
陸桢苦着臉,尤不死心道:“辦學塾一定要兩個峰頭?”
溫蘭亭道:“王祭酒的意思,三個峰頭還嫌不夠的。”
陸桢無奈,歎聲道:“看來,貧道這回是讨不到喽。不過,要是給徐良的賞賜能定下來,貧道或許可以去找他租借。”
溫蘭亭忽然問:“不知是陸道長想要,還是三清山想要?”
陸桢笑了笑,道:“隻是貧道想要。”
溫蘭亭的眼睛亮了亮,卻沒有再多說。
……
……
轉眼。
冬末,春至。
這天除夕,新年将至。
河洛郡王府裏外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欣欣向榮景象。
徐良把林帶娣母子和莊明聖請來一起過新年,有符小虎和莊明聖這兩個同齡人在,楊昭開心得滿臉笑容。貼完春聯後,徐良玩心大發,拉着三個少年,喚來婢女綠梅,一起在庭院裏燒爆竹。過去三個多月,綠梅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事事跟徐良唱反調,雖然兩人單獨碰見時,依然不給徐良好臉色看,但是沒有像以往一樣,言語尖酸刻薄,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有個笑臉。
自打從白帝城回來,徐良幾乎閉門不出,一直沉浸在修行當中,每天都找吳癡人陪練,三屍憾天功的第一屍早已臻至大成,練拳近千萬,一身戰力遠超尋常佛門金剛,體魄從之前的五重樓晉升到了六重樓。在過去幾個月裏,他一直在内聚陽火,進行第二步的火煉靈軀。
驚喜的是,三屍神燈幫了他的大忙。三屍神燈蘊藏着強大的三屍陽火,讓徐良省去了許多麻煩,借助三屍陽火,他輕而易舉就在體内凝聚出陽火,以此進行火煉靈軀。
在這個過程中,三屍神燈每天吸收太陽火能,三屍陽火逐漸向太陽炎火演變進化,也讓徐良的火煉靈軀進行得更徹底更純粹,這一點,可能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另外,徐良還找潘鷹請教劍術,鑽研劍道。他主動找潘鷹實戰,不僅僅是點到即止的切磋,有好幾次若非潘鷹劍道高明,禦劍術出神入化,他都命喪黃泉了。在這樣的生死磨練中,他的劍道修爲一日千裏,進步神速,連潘鷹都大爲稱贊。
至于成爲世子殿下的楊昭,則被徐良嚴令讀書,常去湖畔書院聽課,與符小虎、安抱石和莊明聖一起,得到溫蘭亭的親自教導。
如今,楊昭、符小虎、安抱石以及莊明聖已經是湖畔書院冉冉升起的四顆新星,才名出衆,文名廣傳,擁有“湖畔四子”的美名。
爆竹聲聲除舊歲,歡聲笑語迎新年。
河洛郡王府的第一頓年夜飯,比楊家往年都要熱鬧。
飯後,茶餘。
徐良提着一壇朝廷賞賜給河洛郡王的極品花雕,找門房潘鷹喝酒,中途吳癡人找了過來,搶走剩下的半壇酒,坐在門檻上猛灌,由于動作太過豪放,酒灑了不少,看得徐良和潘鷹心疼不已,不約而同各自打出一道劍氣,逼得吳癡人倒掠出去,落在門外大街上。
恰巧,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溫大人?”
吳癡人回頭,認出被自己撞到的人是溫蘭亭,便朝裏面喊道:“公子,溫大人來了。”
徐良聽聞後,從裏面走出來,朝溫蘭亭迎上去,笑道:“溫大人,新年好啊,你來了正好,咱們今晚一起守歲,能跟溫大人一起守歲,可是我們的榮幸,尤其是楊昭那小子,早些時候就一直念着,要去請你來,如今你來了,他知道後怕是要高興不得了。”
“諸位新年好。”
溫蘭亭笑了笑,朝幾人拱手作揖,文質彬彬,渾然不把自己當河洛城的縣令,隻當是一介讀書人,溫文儒雅。
他随徐良進了門,卻沒有往裏走,而是停下腳步,道:“在下就不進去了,這次來是有兩件事要與你說。”
徐良沒有支開吳癡人和潘鷹,道:“溫大人有事不妨直說。”
溫蘭亭點頭道:“第一件事,記得幾月前跟你說過茔陰那邊的動靜,如今有了确切消息,那處秘境已經出世,那座古文聖廟在今天便會顯露,各方勢力也已經商量妥當,明天一早就會派出門人弟子學生前往,共同進入古文聖廟,湖畔書院決定讓楊昭、符小虎、安抱石以及莊明聖四人去,所以,在下想請你帶個頭,護送他們四個去茔陰,河洛這邊,在下實在走不開。”
徐良聽到茔陰秘境出世,古文聖廟即将開啓時,就已經動容,這件事在幾個月之前,溫蘭亭就特地來找他商量過,此時沒有多想,便點頭道:“沒問題,明天一早,我就帶他們四個動身。這是第一件事,那第二件事呢?”
溫蘭亭臉上露出笑意,顯然這第二件事是喜不是憂,道:“陛下已經恩準,将明聖山的第三十六峰賞賜給你。”
聞言,徐良大喜,道:“這可真是新年的第一份大禮,在此,我誠心感激陛下的厚愛了。”
溫蘭亭道:“知道你不喜歡麻煩,關于交接的具體事宜,在下就擅自作主,幫你辦了,等你從茔陰回來,應該一切會辦妥。”
徐良抱拳行禮,“多謝!”
溫蘭亭回禮,“在下那四個學生,就拜托了。”
臨走前,他忽然想起一事,對徐良道:“有件事在下也是剛得知,相信你應該會很感興趣,覺心小法師是你朋友吧,當初他在遇龍河畔出世,一戰成名,後來騎蛟龍東遊,離開大魏,進入吳國,前幾日,他在揚州鎮國寺悟法有成,出關後端掉了魔宗在揚州的分舵,斬魔一百三十六。”
徐良又驚又喜,小和尚果真有無敵之資,出世前人畜無害,出世後斬妖除魔,不知将來成佛問道後,又是怎樣的驚天動地景象。
細想起來,小和尚是李一禅的弟子,也算是老鬼這一脈的傳人了。先是李一禅,後有寇季,如今又多了一個覺心,不久的将來,天上人還能睡個安穩覺?
想到這裏,他低頭看着指上的公輸戒,裏面有一截銅鏽劍尖,那裏面沉睡着一個殘魂。
老鬼啊,這座天下曾欺你辱你辜負你,将來,我相信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