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頂有香閣。
擁有傲人身段的女子憑欄倚坐,随着下巴緩緩枕在搭着美人靠的手臂上,身體輕輕下壓,原本就驚人的胸前美景因爲擠壓而變得更加雄偉壯觀起來。
涼風微漾,輕拂着她微敞的衣襟,任誰随意一瞥,便能見那一片誘人的豐滿雪白,還有那條能讓半城男子心猿意馬的溝壑,若隐若現,當真是人間“兇器”。
朝北開的窗戶下,擺着一盆紫花,也許是主人每日精心護養,長得很好,葉子青翠欲滴,花朵妖豔迷人。
山海樓的夥計都知道,自家掌櫃不喜花草,唯獨對這一盆紫花情有獨鍾。
整座山海樓,隻有這麽一盆紫花。
“昨天,我聽人說你出城了,要趕往墜馬坡,去接你家少爺。”
女子的目光落在窗戶下的那一盆紫花上,喃喃自語。
“你是要去送死嗎?呵呵,你怎麽會舍得死呢,這麽多年了,你連我都不敢見,哪裏有勇氣去死!”
“我跟你說啊,你劉贊就是個老王八蛋,注定一輩子當縮頭烏龜,一輩子當軟蛋,如果你真是男人,當年就該硬一回……真要那樣,就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了。”
“其實啊,這些年來,我也曾設想過,當初我要是被你霸王硬上弓了,我會不會親手殺了你……或許,不會吧,或許,我會跟你遠離這座江湖,去過那相夫教子的平凡日子。”
“隻是啊,你這個一根筋的老混蛋,就是不聽我勸,非要去報恩,非要去當奴才!”
“你這回真要死在墜馬坡,我還高興呢,省心!自此以後,我也不用再恨你了,哼!”
是恨還是想,似乎也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窗戶外,晨光熹微。
香閣裏,有人憂思不願說。
良久後,有一個高瘦中年人出現在香閣的門外,登樓的時候,腳步匆匆,神色凝重。
閣門虛掩,若是以往,他會輕敲後,得到準許才走進去,這一次,他是直接闖了進去,甚至因爲動作太大,差點把門都撞壞了。
憑欄倚坐的女子轉過頭來,眼裏有冰冷神色。
高瘦中年人向來沉穩,今天爲什麽會如此失态?
不等她開口責問,高瘦中年人便沉聲道:“墜馬坡那邊有消息了!”
不知爲什麽,她的心猛然刺了一下,但是想到那個膽小如鼠的負心人,臉上就始終冷冰冰的,冷哼道:“與我有什麽關系?杜康,你跟我做事也有二十年了,今天怎地如此不懂規矩!”
名叫杜康的高瘦中年人皺了皺眉,認真打量面前女子一番後,道:“你當真不想知道那人如何了?”
“與我無關的人,我爲什麽要關心?”
她冷聲說着,但是她心裏很清楚,當杜康的話音落下時,她的眼裏有惶恐不安閃過。
“行,那就當我什麽也沒說,今天我擅闖香閣,自會去領罰。”
杜康說着,轉身就退了出去。
“等等!”
她突然開口,有股強烈的情緒讓她不得不這麽做。
已經退到閣門外的杜康頓時停下腳步,卻沒有轉身,沉聲道:“我在你身邊做事二十年,很多事情你騙得了别人,卻瞞不過我的眼睛,他送你的那把刀,你二十年來日夜貼身藏放,他送你的那盆紫花,你二十年來精心護養,他送你的寶钗,你二十年來一直戴着,若是你當真恨他不在意他,爲什麽還要留着他的東西,其實,我知道,你始終沒忘他,也從未恨過他,不是嗎?所以,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
聽到這些話,她先是感到很驚訝,眼前這個男人,二十年來對她都是唯命是從,不曾有多絲毫僭越之舉,今天竟然一反常态,這讓她心裏更加不安,難道那個老混蛋真的出事了?
于是,她遲疑着問,“他……怎麽樣了?”
“我還以爲你不會問呢。”
杜康輕笑了笑,語氣不善。
她一聽,眼裏便露出惱羞成怒的神色。
然而,不等她發火,杜康的聲音就傳來,仿佛一記驚雷,讓她徹底呆住。
“他死了!”
杜康豁然轉身,死死盯着她,沉聲道:“咱們的探子回報,長空、百裏兩家在梁城的勢力聯手,共出動了十九名第四境的強者,埋伏在墜馬坡,他根本擋不住,後來吳癡人趕到,才幫他解困,可是,足足十九名第四境啊,吳癡人再強也隻是六品大宗師,難以退敵,結果,他真的拼了命,施展了陰溟第三劍,命祭。”
“那一劍,他近劍神了!”
嗚嗚嗚。
突然有風呼嘯着,刮進香閣裏,如有人嗚咽哭泣。
她伸手摘下頭上的那根寶钗,捧在手心,嫣然一笑後,大聲嚎啕起來。
哭聲很大,卻沒有傳出這間香閣。
眼淚很多,卻流不走心中的悲傷。
他曾說過,不喜歡看到她的眼淚,因爲她哭起來真不好看。
所以,她要在這裏把眼淚流幹,然後去接他回家。
“他是楊家的下人,楊家會厚葬他,你這麽前去,就相當于幹涉白帝城與楊家的恩怨,家裏不會同意的,長老們會對你很不滿的,很有可能解除你的所有職務,你要考慮清楚。”
杜康看出了她的心思,沉聲告誡此行的利與弊。
她站在窗戶前,看着那盆在晨光裏妖豔迷人的紫花,輕聲道:“我柳金玉這二十年來,爲家裏做得已經夠多了,我不再欠家裏任何人的。今天,以後,我不再是柳家的千金大小姐,我要做他劉贊的妻子。”
話音落下,整座山海樓一陣猛震,仿佛要坍塌一般。樓底地基下,猶如地牛翻身,從中沖出一方古印,底部刻着三個金字:山海印!
古印沖天而起,化作一道金光,沒入她的額頭裏,變成一個山海圖騰。
杜康見狀,重重的歎了一聲,然後做出了決斷,面朝城中朗聲道:“從今天起,山海樓歇業,感謝各位朋友一直以來的支持與厚愛,日後山海樓開業,再請各位朋友大駕光臨!”
說完,他再次大喝一聲,伸手往下方一撈,整座山海樓迅速變小,變成一座七寸高的小塔,落在他的掌心中。
正在山海樓的人全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送出去,輕飄飄地落在大街上,看着空蕩起來的山海樓原址,一個個目瞪口呆。
天空上,兩人淩雲而立。
随着山海印入體,柳金玉的氣息攀升得堪稱恐怖,勢如破竹般,眨眼就從第二境初期沖到了第四境巅峰,最後她還覺得不夠,翻手取出一枚猩紅色的丹藥,毫不猶豫張嘴就吞了下去。
“不要!”
杜康看到那枚猩紅色的丹藥時,神色大變,驚呼時已經來不及阻止,最後隻能凄然一笑,看着氣息一下子沖到第五鏡中期的柳金玉,他整個人卻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許多。
“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啊!”
他紅着眼睛,心痛得聲音都哽咽起來。
柳金玉回過頭,看着這個跟随了自己二十年的男人,嫣然一笑,道:“你走吧,我已經不再是柳家的小姐,現在,我要去接我的男人回家,楊家不是他的家,我,才是。”
說完,她從公輸戒裏取出一件件東西,有大紅嫁衣,有鳳冠霞帔,有金镯銀鏈,一一穿戴上。
然後,她腳踏七彩祥雲,往北而去。
杜康口中喊着小姐,然後飄身落下大街,出現在那個聞訊趕來的儒雅讀書人面前,将手裏的那座七寸小塔硬塞到讀書人手中,懇求道:“懇請大人将此物送回柳家,拜托了!”
說完,也不等讀書人答應不答應,就沖天而起,追随那道紅衣而去。
讀書人擡頭,輕聲道:“問世間情爲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
這一日,有個爲情所困的女子,自披嫁衣,千裏接亡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