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國子監祭酒。
距離九座功德牌坊還有好一段路程,這位大魏的祭酒大人就走下馬車了,吩咐随行的兩名侍衛在後頭跟着,祭酒大人沿着湖邊不緊不慢地走着,觀賞着秋日早晨的湖光山色,興緻勃勃。
“如此鍾天地之靈秀的地方,難怪湖畔書院能夠一直人才輩出,舉人就不去說了,那位九鬥進士……實在太過年輕了,年輕到讓人不安,百歲内的聖人,在過去也不是沒有,可是,五十歲内的夫子,無論往前看還是往後看,五百年内,都是出不了第二位的吧。”
王祭酒越走越看,就越喜歡眼前這山這水,想到大魏的書塾學府日後就能夠在此地開設,将來爲整個大魏培養出一代一代的優秀讀書人,他心裏頭就高興。
爲君王分憂,是爲人臣子的職責。
“人傑地靈人傑地靈,其實應該倒過來,隻有地靈,方有人傑。”
“這地方,是塊寶地啊。”
這位祭酒大人搖頭晃腦,自言自語,不知不覺間就到了九座功德牌坊前。
有一位讀書人站在第九座功德牌坊下的道路中間,一身白袍青衫,溫文爾雅,風度翩翩,隻是眼裏隐有悲切之色,平日裏如帶春風的臉上,也藏着低沉。
王吉皺了皺眉頭,眼裏閃過隐晦的失望。
他以爲在此地相迎的應該是那位名動天南的九鬥進士,不說他大魏王朝國子監祭酒的官身,他本身就是出自天南第一讀書聖地山陰學宮,而不久前,山陰學宮已經傳出消息,溫蘭亭将會到學宮深造三年。如此一來,他跟溫蘭亭也算是同門,原本以爲有這一層關系在,他此行能夠與溫蘭亭先打個照面,熟絡之後,日後也好爲大魏宮廷那邊搭橋鋪路。結果來的是那位小有名氣的六鬥舉人。
王吉知道,段明誠早就有出世入仕的打算,不然早前也不會向大魏這邊讨了一個徒有虛名的河洛城代督治,大魏方面,也有意跟蒲松堂這一脈親近,早在他這個國子監祭酒從魏都長京出發前,皇帝就已經有過矚意,河洛城開設縣衙後,讓這位六鬥舉人來當首任縣令。
“王大人大駕光臨,不知是公幹呢,還是私訪呢?”
正當王吉出神遐想時,功德牌坊下的讀書人開口了,彬彬有禮。
王吉回過神來,略微沉吟,說道:“段舉人有禮了,王某此番乃是私訪。”
段明誠沒有聽到這位祭酒大人自稱本官,臉上的神色緩和了許多,點點頭,帶着歉意道:“請王前輩恕罪,書院暫有不便,在下不能請你進去了。”
王吉心有猜測,斟酌言辭,問道:“韓夫子還好吧?”
數日前發生在此地的事,已經傳遍天南,那一日在天穹上發生的幾場大戰,影響甚廣,雖然當時的天機被人一大手段遮蔽,但是仍有不少消息流傳出來。
外面傳言,當日出手的西山山神齊震以及湖畔書院的夫子韓俞,已經雙雙戰死了。
王吉本來半信半疑,但是今日見到段明誠這番舉動,原先的那幾分疑慮不由得消散,認爲夫子韓俞可能真的殒落了,所以才有此一問。
段明誠聞言,神色平靜,含笑道:“有勞王前輩挂心了,韓夫子受了些傷,正在療養,并無大礙。”
王吉一聽,心裏頭就是一沉。
如果段明誠說韓夫子很好,他自然不信,可是段明誠卻坦誠相告韓夫子受了傷,這就讓他拿捏不定了。
不過,此事他自然不好多問,便暫時收起這個念頭,颔首笑道:“段舉人客氣了,韓夫子乃是湖畔書院之院首,如今湖畔書院随着魚珠洞天在我大魏落地生根,湖畔書院與我大魏,也算是福禍相連,同氣連枝,王某身爲大魏子民,于公于私,關心韓夫子都是應該的。”
“在下替韓夫子謝過王前輩。”段明誠拱手作揖。
“客氣客氣。”王吉連連擺手,随後道:“既然書院有不便之處,那麽王某也不進去打攪了,有件事,咱們就在這裏說吧。”
“王前輩有事旦說無妨。”段明誠道。
王吉點點頭,臉上露出鄭重之色,“河洛城即将開設縣衙,轄管三鎮六鄉,王某此番河洛城,便是奉了皇命來督辦此事,關于首任縣令的人選……”
說到這裏,他微微停頓,看着段明誠,道:“陛下是囑意你來當的,不過最終還要看你的想法,你若點頭,明日王某便帶着文書官印,再來書院,按照規矩授你官銜,再去城隍廟拜見過那位,便可。若你不同意,也無妨,王某再另尋人選。”
段明誠聽完後,神色如常,搖了搖頭,道:“陛下對在下的擡愛,在下不勝感激,惶恐不已,隻是,在下不能當這個縣令。”
王吉皺了皺眉,忍不住問:“爲何?”
“因爲,在下要當這個縣令。”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段明誠身後響起。
王吉循聲望去,瞬間便認出來那位緩緩走來的讀書人,九鬥進士,溫蘭亭。
“你,你要當河洛的縣令?”他震驚開口,不敢相信這位九鬥進士的選擇。
像溫蘭亭這種人,往後的成就可以用不可度量來形容,隻要他開口出世入仕,别說一個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就是正四品朝官也不在話下,更别說,他将要去山陰學宮深造三年,到那時他再選擇出世入仕,少說也是一朝之大學士,一國之重臣吧。
如今要委身當河洛這個新縣的縣令,是幾個意思?
溫蘭亭沒有在意王吉臉上的精彩神色,在段明誠身邊停下,很平靜地道:“此事還要勞煩王大人,替在下向長京那邊言明。”
王吉深深呼吸,努力平息自己那澎湃的心潮,遲疑道:“這樣,會不會不好?新縣設立之初,百廢待興,諸多事宜要忙,又繁瑣操勞,恐怕會影響溫進士做學問。”
溫蘭亭道:“王大人不必擔心,此事在下自會安排打妥當。”
王吉皺了皺眉,沉聲道:“溫進士若不去山陰學宮,那邊恐怕會不高興呐,到時候,山陰學宮怪罪起來,咱們大魏的陛下,恐怕也沒好覺睡了。”
溫蘭亭含笑安慰道:“王大人盡管放寬心,在下自會與山陰學宮言明緣由,不會連累到任何人。”
王吉想了想,很無奈地道:“那好吧,王某盡力而爲。”
溫蘭亭拱手道:“有勞王大人。”
王吉深深的看了一眼這位名動天南,在無數人看來前途不可限量,讓大魏皇帝做夢都想納爲賢才的九鬥進士,欲言又止,最終仍是沒把心中的那句疑問問出口。
頓了頓,他沉聲道:“此番從長京來的人當中,除了王某外,還有一位大魏王侯,他一到就去了楊府,以他的性子,怕是要鬧出事來。”
段明誠微微動容,皺眉問道:“不會是那位鎮北侯吧?”
王吉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段明誠的臉色凝重起來,扭頭對溫蘭亭道:“師兄,這得你去呀。”
王吉也道:“溫進士,還真得你去,其他人去,也沒用。”
溫蘭亭沒有說話,右手一撥,整個人沖天而起,身影飄溢無比,如平地飛仙,他掠過雲端,向着城中落去,不一會功夫,就出現在了楊府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