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站在甲五室門外,輕叩房門。
起初裏面沒動靜,等徐良喊了四五聲後,一個異常疲憊的聲音才傳出來,“是徐良呀,我方才突感不适,一陣頭昏眼花,就回來躺下了,你有什麽事嗎?”
徐良微怔,急忙關切問道:“劉賬房病了?我這就幫你去請郎中!”
“不用不用!”房門打開,一個蓄着山羊胡子的矮小漢子扶牆走了出來,正是賬房先生劉贊,此時他面色蒼白如紙,嘴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仿佛大病一場似的,對徐良搖頭道:“我這是老毛病犯了,躺着休息一會就好,不用去請郎中那麽麻煩。”
徐良被劉贊的樣子吓了一跳,這副病怏怏的鬼樣子還說沒事?
“劉賬房,你的樣子可一點也不像沒事啊,生病了就得看郎中,身體的事,可大可小,你要是病倒了了,回頭我該向小姐怎麽交代!”他堅持要去請郎中。
“真不用啦。”劉贊搖頭,喘了一大口氣後,才有氣無力地道:“我這病,早就看遍城中的所有郎中了,無人能醫治,其實也就是發病時難受些,平時倒也沒有大問題。眼下府上正值多事之秋,你有事就忙去吧,我歇會就好了。”
徐良見狀,想了想,道:“那你自己多注意着點,我回頭再來看你。”
劉贊點頭,緩緩關上房門。
徐良覺得,還是找個人來守着劉贊穩妥一點,萬一出了事,也能及時照應。
留守府中的家丁已經人手不夠,大都在前院大門處當值,如今能用的人隻能是府中的丫環了。
丫環婢女,住在東栅仆舍,與西栅仆舍隔着内院花園。
徐良抄近路,打算穿過内院花園,剛跨過那座挂着上書“低等下人與狗不準入内”的警示木牌子的月門時,他的腦海裏就浮現昨夜的離奇遭遇,想到那隻鯉魚精,他不自覺地看向荷花池。
這一看,差點把他的魂吓沒了。
隻見臨近假山的那片池水突然翻起來一個巨大的水泡,水泡破裂後,底下湧出來的水是血紅色的,緊接着,一道倩影浮出水面,姿色傾城,膚如凝脂,長發披肩,紅衣裹身!
媽的,是那隻鯉魚精!
徐良仿佛被雷劈中,整個人僵住,一動不能動,隻能死死地盯着那隻出水妖怪,目瞪口呆,心裏卻在瘋狂地罵娘。
都說了荷花池裏有妖怪,偏不信,這下好了,小爺又被這死妖精盯上了,媽的,誰能來救我?!
這時候他真的恨不得掐住管家李富貴的脖子,将那家夥的臉呼到這隻鯉魚精的面前,然後大吼一聲:“你大爺的,看看這是誰?”
徐良覺得自己完蛋了,這隻鯉魚精纏上自己,絕對是來索命的。
正當他絕望的時候,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徐良,徐良,不好啦,外面來了幾個人,自稱是藥爐的主事,要見小姐!”
徐良心想,小爺都快要被妖怪吃掉了,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管那麽多?
然而,詭異的是,他發現自己能動了。
轉頭間,隻見一個丫環正從不遠處的廊道上跑過來,神色焦急。
“蠢貨,别過來,這裏很危險!”徐良脫口而出,生怕這個丫環也被鯉魚精控制住。
“危險?什麽危險?”丫環年紀不大,十五六歲,聽到徐良的話後,小臉上浮現疑惑。
徐良氣急,你是豬嗎,荷花池裏那麽大一隻妖怪都看不見?
他回頭指向假山,卻愣住了,鯉魚精呢?
那裏的池水平靜無波。
“徐良,你沒事吧?”小姑娘瞪着一雙大眼打量發呆的徐良,着急道:“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藥爐的人來了,正在客廳上等着見小姐呢!”
徐良看着空蕩蕩的水面,好一會才憋出一句粗話,然後腳底抹油一般,迅速逃離。
這件事太邪門了,難道他看見的紅衣裙女子不是妖怪,而是一隻女鬼?
徐良想着,頭皮就開始發麻,爲何隻有他能看得見?難道是他時運低?最近也沒踩黑狗屎呀?
他二姥爺的,回頭一定要找個道士來捉鬼!
到了前院客廳,他不得不将腦海裏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暫時壓下,因爲客廳裏坐着三個人,一個頭戴綸巾的中年文士,一個執扇的紫衣青年,一個頭紮兩條辮子的綠襖羅裙妙齡少女。
文士儒雅,青年目光倨傲,少女古靈精怪。
徐良識得中年文士,正是藥爐的主事陳奉知,卻沒見過紫衣青年和妙齡少女。
此時,他走進去,對三人行禮:“幾位貴客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三人看向他。
紫衣青年的目光隻是一掃而過,眼裏卻閃過輕夷和冷漠,仿佛看到路邊的一根雜草一樣,掃視後就不再關注。
妙齡少女則是目露好奇之色,上下打量徐良一番後,嘴角噙着古怪笑意,轉頭跟中年文士陳奉知私下目光交流。
陳奉知笑了笑,神色溫和,頗有禮數地徐良虛抱拳,道:“徐良小哥,客氣了,别來無恙呀。”
徐良越發恭謹,道:“主事大人這是要折煞小的了。”
陳奉知含笑道:“陳某冒昧登門,不知你家小姐可否方便出來一見?”
徐良感到頭大,藥爐果然是聽到了風聲,這是要興師問罪來了,心想自己一定要穩住,絕不能自亂陣腳,于是很鎮定地道:“真是不湊巧,我家小姐不在府中,要親自去護送即将交付給你們藥爐的一批藥材,此刻恐怕已經出城了,最快可能也要明日才能回來。”
“我看是畏罪潛逃了吧,外頭都在傳,你們楊府有一批藥材在半路上被山賊劫走了!”一個尖酸刻薄的冷漠聲音響起,是那位紫衣青年在說話。
徐良不知道對方的來曆,不敢造次,但也沒有畏懼,正聲道:“這位公子誤會了,外頭那些流言蜚語,純屬無稽之談,中傷之言。”
“大膽!”紫衣青年呵斥,“小小奴才,你是在質疑本公子耳目不清?”
“小的不敢!”徐良微微欠身,卻沒有表現出卑躬屈膝的樣子,轉頭對陳奉知道:“主事大人,請聽小的一言,我家小姐的确是去護送藥材了,臨行前叮囑小的,若是藥爐的貴客來了,就轉告她的話,她說,楊家立足河洛城多年,行事做人,都是以誠信爲根本,以前、現在以及将來,這一點都不會改變。請您務必要相信楊家人,切勿讓一些流言蜚語擾亂視聽!”
“現在的楊家,都破落成這樣了,拿什麽讓人信服?”紫衣青年冷笑,言語十分輕蔑。
徐良怒了,這家夥來者不善呀,擺明了是來挑事的,此時說話也不怎麽客氣了,道:“現在的楊家的确不如從前,但是楊家人還是楊家人,骨子裏的東西不變,行事做人的本心也不變。”
紫衣青年哼了一聲,譏笑道:“楊晴來說這番話,本公子也就聽了,你一個小小奴才,算什麽東西?敢在本公子面前大言不慚!”
徐良淡淡地道:“我記得有位聖人曾言,事有大小急慢,人無高低貴賤,眼光高低,取決于人的境界高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