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時候,霍祈陽就來了。
七皇子一看霍祈陽,就吓的往後一縮。
但霍祈陽卻面色無異,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微臣霍祈陽,見過七殿下。”
這心理上的反差有點大,七皇子不由愣住了。
他也不是沒被人見過禮,但是,此時,看着穿着官袍的霍祈陽,态度恭敬又自然的見了這個禮,他心裏卻忽然湧上了一股十分古怪的感覺。
他也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什麽,隻本能的道:“霍……霍大人免禮。”
“多謝殿下。”霍祈陽垂首道:“幾日前,微臣事急從權,言辭僭越,還請殿下恕罪。”
七皇子急搖頭道:“沒事,不要緊的。”他急步過來,親手來扶:“你快起來。”
“是,”霍祈陽這才站了起來,正了正衣冠,道:“那微臣就從那日之事起,給七殿下講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然後霍祈陽就給他講了一個多時辰。
霍祈陽學問極其紮實,旁征博引,深入淺出,從事講到書,又從書講回了事……末了他才道:“那就請七殿下,以此爲題,做一篇文章吧!”
很久之前,網上曾經有個段子,說國足可以讓無期徒刑的犯人去踢,踢出線就釋放,那一定很快就可以出線。
雖然是段子,但在一定意義上,也有一些道理,在巨大的壓力之下,七皇子真的跟一塊海綿一樣,瘋狂的惡補着知識。
霍祈陽每天過來給他講解,點評他的文章,很多都是從太子當年的文章之中,就地取材,所以七皇子,也是真正的,深刻體會到了他這位皇兄,到底有多麽優秀。
字好、文章好、事通、理明。
太子七八歲時,就勝過他許多許多,他究竟是有多無知,才覺得太子一無是處的?
七皇子這個人,心不壞,所以他在認識到這一點之後,真的羞愧極了。
而且,真正的教導,是言傳、身教。
霍祈陽平和恭謹的态度,就這麽無時不刻,潛移默化的告訴他,他是皇族,而皇權至高無上,不容挑釁!
也因此,推已及人,他是真真正正的懂了,他那天作了多麽大的一個死。
但不管是晏時玥,還是霍祈陽,都沒有跟他說過八皇子一個字。
可就算不說,七皇子經過了這麽一番教導,卻自己慢慢的咂摸出一些味道來。
當他忍不住問霍祈陽時,霍祈陽隻道:“微臣不敢妄議皇子。”
他又問晏時玥,晏時玥敲了他一記腦瓜蹦,道:“自己想!”但說完了,她還是多說了一句,“看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什麽,要看他做什麽!”
七皇子感覺到了她多說一句的善意,傻兮兮的沖她笑。
說真的,這孩子其實不招人煩。
晏時玥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又耐心的多說了一句:“有些人的心思,你猜不透,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猜,分清楚什麽路是對的,不受幹擾的一直走下去,最安全。”
隔天下了早朝,七皇子迎上了明延帝和太子,恭恭敬敬的施了大禮。
一起過來的還有不少朝臣,大家頓住腳,面面相觑。
算着有一個月了,七皇子看着唇紅齒白的,顯然并沒有受過什麽磋磨,但整個人宛似脫胎換骨一般沉靜了下來……尤其這些都是朝堂上混久了的老油條,更是能清楚的感知到這一點。
七皇子道:“父皇,兒子想跟太子殿下請罪。”
明延帝點了點頭。
七皇子向太子施禮:“殿下!臣弟言辭失禮,請殿下恕罪。”
太子含笑道:“七郎不必多禮。”
“殿下,臣弟慚愧!”七皇子滴淚道:“臣弟這些日子,一直在讀殿下八歲之前寫的文章,臣弟拼盡全力,寫了數篇文章,無一字能及殿下當年之字,無一篇能及殿下當年文章之萬一。”
他哽咽起來:“臣弟之前,隻當是臣弟疲賴之過,心想着假以時日,奮發苦練,也未必不成……可是直到小霍大人,過來與臣弟講解,臣弟才知,殿下之可貴,不在字、文,而在于德行……”
他哽咽不難言:“殿下之睿智仁德,字裏行間,處處彰顯,殿下當年八歲,已有此見識,臣弟今年十二歲,莫說學,連看都看不出來……臣弟,臣弟……”他仆地大哭:“臣弟愧爲晏氏子孫,臣弟愧對父皇,愧對殿下……”
太子早急步上前,雙手扶他起來:“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好了好了,快别哭了。”
七皇子撲在他身上,摟住他脖子,放聲大哭:“殿下,阿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蠢人也有自己的智慧,最後這真情流露,可以說是神來之筆。
明延帝眼圈微紅,面露欣慰。
都是他的兒子,能看到他幡然醒悟,兄弟和睦,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這個時候,顧九行也把本來放在七皇子手邊的文章拿了過來,就是針對那天的事,寫的一篇文章,字迹算不上好,但卻寫的情真意切。
顯然七皇子本來想拿這一篇來給太子看的,但說着說着哭了起來,就給忘了。
但這樣反而顯得格外真誠。幾個朝臣傳閱了一下,紛紛表示:七皇子這回是真的想明白了……
心裏卻也不由的佩服,教“行”不難,難的是扳正思想,而晏時玥居然真的做到了,而且最巧妙的就是,她是用太子的文章來教他的,這樣一來,把太子的面子,也徹底圓了過來。
非常圓滿,皆大歡喜。
恪親王一直站在不遠處看着,直到這一幕結束了,他才又悄悄的出了宮。
然後他又去問晏時玥:“小七真的悔悟了?不是做戲?”
晏時玥道:“是。”
她真的是跟教兒子一樣教他:“我說了,他心不壞,心思也單純,所以讓他明白過來,他自己就會羞愧醒悟。反過來說,也正因爲他是這麽樣一個人,所以我才會管這麽一樁閑事,才會花心思教他。”
恪親王沉默良久:“那你說,是不是很多人看上去是在做壞事,其實是出于好心?”
“不一定,”晏時玥一點沒留情面的,給了他一碗毒雞湯:“有的人就是自私,就是壞,做壞事還要給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這種人也有很多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