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悔!她悔極了!
今兒是吳府老爺子的壽辰,晏時荼與妻子一起回來。
因爲葉知晴把出了喜脈,所以晏時荼一路都小心翼翼的照應,上下馬車,都是親手攙扶。
剛過弱冠的兒郎,錦衣華服,儀态灑脫,目光溫柔,站在那兒,便是一道風景。
吳芳姿本來隻是無意中看到,卻自虐般仔仔細細的盯着他們進了門兒……然後到了午後,又在門口守着,眼睜睜的看着他們乘車離開。
隻要想想這個人,這份兒溫柔周到,這份兒富貴優容,原本應該是她的,就覺得心裏像毒汁浸着似的,又恨又悔!
她當初怎麽就瞎了眼,看上了這麽個人!?
梁籌變了嗎?
不,他其實并沒有變。
用晏時玥的話來說,他不是一個心機白蓮花,而是一個天然渣的白蓮花。
他就是習慣于,永遠把自己洗的白白的,他永遠無辜、無奈、無害,爲此不惜損害任何人的名聲和利益。
他不會動手打老婆,也不會與吳芳姿對罵,吳芳姿不管怎麽發狂暴怒,他都隻是默默的忍着,然後在人前,适時的露出一點黯然神傷的表情,垂着眼不置一詞,卻讓所有人都覺得他可憐可歎,覺得吳芳姿不可理喻。
要知道,吳芳姿的内心,一向高傲,居高臨下,把自己當成一個拯救者,一朝跌落谷底,風光盡喪,不許用仆人,不許錦衣玉食……已經足夠她崩潰了。
然後就在某一天,她發現來給她把脈的醫女,用心疼的眼神兒看着梁籌,然後梁籌溫柔又無奈的一笑:“别擔心,我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好像被雷劈了一樣,就在那一刻,她的腦子一下子就清楚了,覺得以前的自己,就是個傻子,傻透了!
她什麽都沒了,憋屈嫁給了他,然後她就從一個拯救者變成了施暴者,他用她,再去釣一個傻子……
呵呵呵……
真是太惡心了!說不出來,道不清楚的惡心……
她後悔,後悔的腸子都綠了,她怎麽想都想不明白,以前的她,怎麽就能蠢到這種地步,居然爲這麽個玩意兒挑釁皇權?
可是再後悔也沒用了……
他們的事情,如今除了他們自己,估計已經沒人記得了。
混到了這一步,已經叫人連踩一腳的興緻也沒了。
估計就連晏時荼,都忘了年少輕狂時,還曾經傻乎乎的單戀過這麽一個人吧!
晏時玥一直閉門修書。
曲斯年回來,特意跑到書房,跟她道:“今兒朝議永定河的工程,太子舉薦了四皇子。”
所以?
晏時玥的腦子有點兒糊,懶懶的撐着頭,看着他。
曲斯年倒是非常興奮,畢竟是個政治動物,他道:“太子殿下如今真是長成了,氣度沉穩,手段益發老辣,這麽一來,兩虎相争,他倒可坐山觀虎鬥,片葉不沾身……”
晏時玥哦了一聲。
曲斯年道:“沒懂?如今五皇子設立理潘院,聲譽大漲,四皇子赈災管的雖然是實事,但聲名不顯,可是整修水利,開荒拓田,卻是個攢聲望的大好事情,這就又形成了一種制衡,而且這手段利國利民,皇上必定滿意的很,就是四皇子,哈哈哈,真不知道這位,如今心裏是什麽滋味……”
霍祈旌看在眼裏,淡定的道:“不用說了,她腦子裏想事呢!你過會兒再問她,你剛才說了什麽,她未必知道。”
晏時玥本能的反駁:“我聽到了!”
曲斯年問:“我說了什麽?”
晏時玥還真走神兒了,想了想,斬釘截鐵的道:“老虎!”
曲斯年:“……”
他非常寂寞的歎了口氣就走了。
霍祈旌過來,把筆拿開,把她從椅子上抱下來:“先吃飯。”
晏時玥賴在他身上:“我好累啊!我的筆比腦子慢……不是,我想說的話老是不知道要怎麽寫出來!”
主要是《商部通識》着重于實際,而第二部,則相對不那麽接地氣,要把某種理念寫的讓人懂,讓人融會貫通,真的很難。
霍祈旌豎抱着她往外走,随口答道:“那就找個有學問的幫你寫。”
晏時玥道:“可是先生要上朝、阿陽要上朝、斯年要上朝、澤南要上朝……”她一路叨叨過來,忽然一挑眉:“對了,我想起一個人來!”
小年糕不知從哪兒跑過來,抱住霍祈旌的腿,霍祈旌就把她換到左手,用右手把閨女提了起來。
年糕伸手就推她:“抱你抱你。”
晏時玥伸一根手指頭推回去,學她說話:“抱我抱我……”
年糕急的都快哭了:“不抱我不抱我……”
“對啊!”她無良的娘親樂的嘎嘎的,抱住霍祈旌的脖子,就是不下來:“不抱你,抱我!”
終于把孩子惹哭了,她飛快跳下地跑了。
結果隔了一天晏成淵和孟敏過來,這小人兒還會告狀,晏成淵一抱起來,她就指着她娘告狀:“接接抱阿阿……”
“啊!”孟敏驚喜道:“糕糕會說五個字了!”
她逗她:“糕糕說什麽?再說一遍?”
年糕重複:“接接抱阿阿,”她拿小手手比着自己:“不抱糕糕。”
大家都笑的不行,她來回的看看,小眼神兒很迷惘,大概是覺得,怎麽光笑不給她撐腰啊!就又抱着晏成淵的臉道:“外外!外外!”
晏成淵就拍了晏時玥一巴掌。
晏時玥立刻捂住臉,大聲假哭,小年糕顯然是呆住了,看看晏時玥,又看看晏成淵,再看看晏成淵,再看看晏時玥……小嘴兒就開始扁。
大家忍着笑,等着看她要怎麽處理,然後她含着兩泡眼淚,向霍祈旌張手。
霍祈旌接了過來,她又去推晏成淵的肩。
在她幼小的心靈裏,大概覺得……你也讓爹抱抱就不哭了。
晏時玥立刻靠到晏成淵身上,抹了抹眼淚,一笑。
孟敏猛然回過神來,整個人都笑軟了,一邊笑道:“她怎麽能分清這關系的!可真是小人精!”
這麽大的孩子,真的是可愛的不要不要的。
第二天,秦州會館之中。
周見微正在房中念書,有人輕輕叩了兩下門,彬彬有禮的道:“周郎君可在?”
周見微沒聽出是誰,就起身開了門。
外頭一個面生的男子,含笑拱手:“周郎君,借一步說話。”
周見微一怔,下意識的想問你是誰……但是心裏卻有什麽跳了一跳,他就點了點頭,随手帶上門出來了。
兩人一起下了樓,到了秦州會館外頭,那人仍是沒有介紹身份,隻比了比旁邊的馬車:“周郎君請上車。”
周見微就上去了。
他在都城中并無熟人。唯一想到的,就是他借唐俊琛的手,遞給晏時玥的文稿。他自認這文稿言之有物,若晏時玥看了,定會感興趣的。
但是一幌數日,并無音訊。
他與唐俊琛認識已經很久,知他人品,自然不會懷疑他不遞,那,也許是文稿并沒有他自己想的那麽好,要麽就是上位者,有自己的考量。
所以,今日召他之人,會是相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