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出入商部的時候,恨不得在門口大叫一聲,好叫人都看看,工坊練完了還不夠,回家還想練,家中得賜了縫紉機的還好些,沒賜的,天天兒派人去商部店鋪門前蹲守,搶破頭也要搶一台。
家裏的老大人們,看着兒子/孫子,不好生讀書,反倒混迹後宅,學這些婦人之事,一個個簡直痛心疾首,再一聽說還要當衆演示……這不是丢人丢的全都城都知道了?更是義憤填膺。
金鶴峤也是有兒子的,像曲斯年幾人知道兩人不對付,當然不會選他兒子,但孟以求是純看臉的,卯足了勁兒要找絕色的,于是随手就挑了他小兒子。
金鶴峤如今已經沒了跟着去行宮的資格,閑的很,天天在家,起先聽說這事兒,隻是私下裏冷嘲熱諷幾句,但接連幾次,看到小兒子在嫡妻房裏,還有一回看到他熟練的擺弄縫紉機,一問之下,險些沒氣吐血!
怪不得他開嘲諷的時候,旁人神情不對!原來他笑話的,居然是自己的兒子!
金鶴峤立刻把他兒子給禁了足。
然後差人去孟家說了一聲。
就算是皇後娘家又如何?就算是相爺又如何?沒的這麽惡心人的!拿堂堂的讀書人,當戲子使喚!
孟以求倒是沒說什麽,他隻愁人太多,少一個半個的真不當回事,有的是替補。
但是金棟小朋友雖然才十五,卻是個有脾氣的,他爹禁他足,他一轉頭就跑了,在商部找着了曲期年……畢竟之前曲斯年去過他家,他不知朝上的事,隻知道這是一個熟人。
曲斯年聽他紅着眼圈把事情一說,就不由得笑了。
他跟着晏時玥,是辦了不少敞亮事,但他可從來就不是個君子。
他沒主動去收拾金鶴峤,但送上門來的機會,他也不會往外推。
曲斯年就勉勵道:“曉得言出必踐,心性可嘉,再說也已經學了這麽久了,學的這麽好,不能展示,豈不辜負了這些日子的辛苦?這麽着吧,我把你排個酉位,到時候少了你,便不成隊列,你爹若是再阻你,那就是成心要耽誤我們商部的事兒了。”
金棟欣喜的應了下來。
他又在工坊學了一天才回去,迎面碰上了金鶴峤。
金鶴峤大發雷霆。
金棟這個年紀,正是中二的時候,梗着脖子道:“曲大人說我學的好!他說要把我排個酉位,少了我就不成隊列了!你再關着我我,那就是成心要耽誤我們商部的事,到時候我就告訴相爺!”
金鶴峤的表情,猛然就空白了。
金棟有點被吓到,怕他打他,一溜煙就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金鶴峤半晌才頹然的坐了下來,旁邊的人吓的不輕,又不敢勸。
金鶴峤全身發抖。
他汲汲營營一輩子,沒想到老了老了,卻被親兒子扯了後腿。
他又氣又恨,偏又毫無辦法。若是他還是當年那個赫赫揚揚的裕郡王……
呵呵,就算他真的還是當年,他能說什麽?他敢說什麽?他照樣隻能眼睜睜看着他的兒子給那個害了他的人當狗!
這,就是報應吧……
行宮裏,老大人們也收了不少信,他們有“不看過程看結果”的前車之鑒,不敢上折子彈劾,可是牽扯到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誰坐的住?一趟趟的來找明延帝、找太子、找霍祈旌。
但明延帝就一句話:“此事朕也不知,但福晏做事,定有道理,就算有些任性,朕也管不了。”
他的态度很明白,這事兒又不是強迫的,有本事你們去管自己兒子啊!你說什麽?你管不了?這麽巧?朕也管不了自己的閨女呢!都一樣!呵呵呵呵!
就在這樣的氣氛之中,美少年們特訓的差不多了,然後挑了七月三十,舉辦爲期三天的彩衣會。
地點就在商部的店鋪門前,搭起了兩丈多高的高台,縫紉機全都圍上了彩帶裝飾,仍舊是錯落擺放,都是斜對着台下的。
美少年們一個個身着華衣,神采飛揚,玉樹臨風,當真養眼之極。
而且因爲縫紉機本身就做的長而精緻,下頭又用彩帶圍了起來,看上去真如谪仙人坐于花叢,臨風撫琴一般,優美而風雅,絲毫沒有正在“幹活”的感覺。
因爲台子高,遠處也看的清清楚楚,有些大人不由得腹诽:“再怎麽弄,還不是戲子!相爺此舉,實在不妥!”
有人不動聲色的對視了幾眼,并不接話。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熙熙攘攘。巳時正(9點),忽聽嗆然一聲,離的近的,不由停下了說話,往台上看去。
離的遠的猶在議論。
然後又是急雨一般铮铮連聲,停下說話的人越來越多,圍觀的,漸漸安靜下來,就聽那琴聲格外的動聽。
少傾,男子聲音曼聲吟道:
明珠交玉體,珊瑚間木難。羅衣何飄飄,輕裾随風還。
随着這一聲,居中站着的男子開始裁剪,也不用尺子,就空手熟練的剪成了帕子大小,分到各人處,然後接到手的美少年,這才低頭開始踩起縫紉機來。
琴聲不斷。
換了一個男子聲音,又吟道:
吳刀剪彩縫舞衣,明妝麗服奪春晖。揚眉轉袖若雪飛,傾城獨立世所稀。激楚結風醉忘歸,高堂月落燭已微,玉钗挂纓君莫違。
隻這一首詩的時間裏,早有人将一個帕子縫好,拂袖走到了台邊。
青蔥少年,仙姿玉貌,尤其又站在高處,負手俯身一笑時,真如仙人一般。
下頭紛紛驚呼時,他已經将那帕子緩緩抛下。
這就跟抛繡球一樣,大家忍不住就要去搶。
然後這些人一個,一個的裁好,然後把帕子抛下來,等到激動過後,大家才注意到細密勻實的針腳……然後又注意到,一首詩的時間,就是一塊帕子??這也太快了吧!
就這麽一曲一輪,少年們每人裁了三塊帕子,全都抛下了高台,把氣氛炒的熱熱的。
就在這時,樂曲驟然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