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霍祈陽是被她給帶歪了,畢竟她就時常嚷嚷“隻喜歡阿耶”什麽的。
可是她的阿耶是皇上!她忠君和忠阿耶,大體是一緻的。再說了,她本身就與任何官員都不同,她的路子不可複制,不可模仿。
而霍祈陽,他隻能走正途。
他這個想法,雖然是因爲少年時的影響,無可厚非,但他如今做了官,是必須要擰回來的。
所以,罰的對!
大家安靜的吃過飯,小聲商量着,把加盟商的管理辦法重新修訂了,也拟了年度考核機制,同時,晏時玥決定弄一個申訴機制,讓大衆去監督。
她叫人打幾個密告箱,放置于熱鬧之處,隻能放入,不能拿出。
然後每一個密告箱,都需要有兩把鑰匙才能打開,一把當地官府拿着,一把商部拿着,每個月都派人去開啓一次,密告信件,隻有曲斯年和她能看,看到之後,會派人核查。
可匿名也可不匿名,查實違反管理規定的,立刻取消加盟資格!如果以商賈身份舉報,則有優先取代權,核查通過,可成爲新的加盟商,當然,誣告的,永遠取消加盟資格!
同時,推出獎勵機制,加盟商分級制,例如一年銷售額大于多少,就可以升級,升級之後,享受更高折扣,更大自由,等等。
晏時玥派人把淳親王也請過來幫忙,幾個人逐字逐句,反複的推敲,把辦法給敲定了。
然後晏時玥把這個監督箱,定名爲“天眼”,傳訊去都城找最好的鎖匠打造,然後派人去安王府,叫安王爺提了天眼這兩個字,曲斯年細細的寫了細則,到時候都會刻在箱子上。
等忙完這一套,都快子時了。
霍祈陽還在外頭跪着,霍祈旌也一直沒回來。
晏時玥出去找人,跟着影衛指引,一路找到了碧波亭,才見霍祈旌負手站在水潭邊,一動不動。
他這是傷心了吧?
晏時玥有點心疼,走過去,小心的拉住了他的手。
霍祈旌正在沉思,直到她握住他手,他才微微一震,猛然回神。
然後就是一皺眉:“怎麽沒穿披風?夜裏太涼了!”他伸手攬住她:“冷不冷?”
“我沒事,”晏時玥抓住他手,仰臉看着他:“阿旌,你别想太多,阿陽隻是在跟我撒嬌。”
霍祈旌微微斂睫,晏時玥又道:“一個人童年時的經曆,會對他的一生,都有深遠的影響,這種心理上的影響,看不見,摸不着,但卻真的很難改變。但是一個人‘想’做什麽,本來就不太重要,隻要他明白自己‘該’做什麽就夠了。”
霍祈旌苦笑:“我知道。”
晏時玥用力握着他的手:“阿旌,霍家不止是你們兄弟,還有我,還有小餃子,小年糕,霍家的祖訓,永遠銘刻在霍家人的骨子裏……戰神世家,不會消失的。”
霍祈旌無聲歎氣,張臂摟緊她,低低的道:“對,我有兒子,有女兒,我會好好教他們的。”
他親了親她的發頂:“阿陽呢?”
她道,“還跪在那兒呢!你不點頭,誰敢叫他起來。”
霍祈旌笑了笑,就牽住她手:“回去吧。”
兩人手牽手走回去,許問渠蹲在台階上,正跟霍祈陽說話,見兩人回來,這才抽身走了。
霍時玥也回了房間,叫微欣準備熱敷的東西,這兄弟倆人都沒吃晚飯,又叫人準備了飯菜,然後她就直接去睡了。
兄弟倆人不知道談了多久,反正她都睡着了霍祈旌還沒回來。
第二天霍祈陽去見過了吏部尚書,然後就進入角色,上折子彈劾商部律下不嚴。
霍祈陽昨天一回來,就在長樂殿跪了幾個時辰,這事兒不少人都知道,結果他小小人兒,一入職就上折子,彈劾商部?
百官都有些詫異。
霍祈陽這個人,年紀小,卻是許問渠的高徒,又是與兄長如出一轍的沉穩,會試殿試的文章寫的十分出彩,還有“另擇明爹”這樣的歪梗流傳于世,大家對他的觀感都有些複雜。
便有人道:“小霍大人,你上這個折子,相爺可知道?”
霍祈陽點了點頭:“知道。”
“那不知相爺怎麽說?”
霍祈陽道:“阿姊的想法向來通達,在她看來,這是國事不是家事,自然要走正常的步驟,而我入職的是吏部,掌管官員的任免考核,看到商部行事有不妥之處,自然要參,就是這麽簡單。”
又有人道:“那不知昨日小霍大人爲何……受罰?”
大家并不以爲他真會說,隻是想看看他如何應對。
沒想到霍祈陽直接道:“那是家兄罰的,我不願參阿姊,家兄便問我,霍家祖訓,碧血丹心唯事君,我是不是忘了,故此罰我跪。”
百官微怔。
霍祈陽平靜的續道:“霍家祖訓,霍祈陽一日不敢忘,我雖不能征戰沙場,但仍可精忠報國。我既蒙聖上點爲狀元,又破格進入吏部,自然會盡忠職守。
今日之事,我彈劾商部,是爲了商部的長遠發展,我問心無愧。我聽說,自從上次有位禦吏大人捕風捉影參了之後,再無人敢對商部所做所爲置喙,我認爲不必如此,商部畢竟是新興事物,難免有想的不周到,或者實行中不妥之處,當參則參,及時修正改良,總比出了什麽事再去挽救要好。”
百官不由得互相交換着視線。
這位,小小年紀,态度從容笃定,侃侃而談,半分不露怯……都不用假以時日了,就現在,就将是相爺的一大臂助。
曲斯年道:“小霍大人說的對,昨日我與相爺聽聞此事,連夜修正了商部加盟商的管理辦法,請皇上過目。”
他就呈給了明延帝。
要知道,現在商部行事是直禀帝前的,也就是說,其實這些本部中的具體事務,并不用提請朝議。
但明延帝看過之後,還是叫大家傳閱了,道:“這個‘天眼’倒是不錯。其它事情上,也可借鑒一二。”
要知道,這幾日朝臣們都在商議“火耗歸公”之事,大家擔心的焦點在于,若是火耗已經“歸公”了,仍有人暗中攤派怎麽辦?如果有這種密告制度,倒是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這種事情。
甚至于,要早有這個,說不定國庫之事,也可以避免!
但這是明延帝的想法。
朝臣們,可就暗暗叫苦了……畢竟要真的來個密折制度,能監督的,可不止火耗歸公一件事!那不是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