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恨别愕然擡頭,笑容全收:“他……”
晏時玥點了點頭:“他通過了司貿的考核,然後又通過了我的面試,半年的試用斯過後,表現十分優秀,獲破格提拔,現在是商部的六品主事了。”
江恨别的神情,随着她的話不斷變幻,晏時玥續道:“在我回行宮第一晚,他來刺殺我,然後被護龍衛抓住了。”
江恨别猝然垂下了眼。
半晌,他才正色道:“不論殿下要我做任何事,江某無有不遵。”
晏時玥道:“我覺得你是個人才。”
江恨别眉梢微動,拱了拱手,繼續垂目恭聽,晏時玥又道:“你去過喀喇汗?”
他垂着眼,仍能看出眼珠微微轉動,顯然對她的話微覺意外,卻仍是答道:“是。我在喀喇汗待了兩年多,會說本地話,熟知當地的風土人情。”
晏時玥道:“我從建司貿時,就一直想賺鄰國的銀子,喀喇汗這一邊,一直沒有我看中的人可以用。所以見到你時,我就在想,你這麽會騙人,如果你能進喀喇汗,選一個能說上話的人,取得他的信任,讓他對我們的生意起到助益……”
江恨别忽然擡起了眼。眼中宛似點了焰火,閃亮灼人。
他幾乎以爲,她是要用他做什麽私.密害人之事了,卻沒想到,她竟是爲公。
晏時玥直視着他的眼睛:“我會在合适的地方,建一個玻璃坊,我會将江餘安派去,到時江餘安在明,你在暗處協助他。”
江恨别微微怔住了。
要知道,就算将帥出征,也是要将妻兒留在都城的。他是真的以爲,她會将江餘安留下來,用以轄制他的。
以他的城府,都忍不住發問:“爲什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要用你們,自然要你們默契配合,全力以赴,我不會扯住你們的後腿。”
江恨别久久無語。
他簡直不勝這驚喜。
要知道,他再是認爲盜亦有道,卻也從未被任何人承認過,就連至親之人,也認爲他是瘋子傻子,棄如敝履。
可現在,她敢認,還敢用,玩的如此大手筆!!
這件事情,本就叫他極度向往,胸中熱血滔滔,粉身碎骨亦無悔。
而如果用他擅長的東西,竟能“報國”?還能夠幫到江餘安?那何止是意外之喜,簡直,簡直叫人難以置信!
他下意識的搓了搓耳朵,心想這難道是在做夢?
晏時玥繼續道:“你用什麽方式,我不管,但大晏必須永遠占據道德至高點,如果不幸失手,那你自己去死,不要連累大晏上邦的聲名。”
這是當然,江恨别坐正了,鄭重點了點頭。
晏時玥繼續道:“你沒有任何信物,沒有任何身份,沒有任何收入……你賺到的銀子,全都用來償還昔日國庫的虧空。”
這條件極度刻薄。
可就因爲如此刻薄,如此艱難,卻更是叫他燃起了熊熊鬥志。
晏時玥道:“我當初建司貿,半年賺足了一千萬兩,而你要給自己和江餘安買命,所以,你的目标是我的三倍……當賺足了三千萬兩,你之前的罪名,便一筆勾銷,在這之後,你賺到的銀子,全都視情形,成爲江餘安的功勞,助他升官。”
江恨别雙眼發亮,用力點頭。
晏時玥繼續道:“假如有一天,江餘安升到了四品,我還可以爲他請爵位……但不管多久,你永遠不能現于人前,榮耀永遠不屬于你。”
他所求的,本來就不是這個。江恨别道:“我明白。”
晏時玥道:“但凡我不死,這承諾就永遠有效。”
她擡起手來,江恨别看着那玉白的小手,輕輕擡手,擊了上去:“這是殿下對我的承諾,亦是我對殿下的承諾。”
他活了幾十年,從未如此心甘情願的臣服于一個人。
江恨别離座跪下:“殿下活命之恩,知遇之恩,江某永生難忘,江某此生此世,願供殿下驅使!縱萬劫不複,亦無怨無悔!”
他鄭重的磕了幾個響頭,擡起頭時,額上沁血,目光朗朗。
晏時玥點了點頭,就叫人帶他去見江餘安了。
然後曲斯年指派了商部人員,她又挑了十個影衛,就把人派了出去。
從選址到建工坊,再到之後招加盟商,以及後續與喀喇汗的貿易,全部都由江餘安經手及主導。
而她手頭連一張紙都沒留下。
她回來的時候,曲斯年就這麽撐着頭看着她。
晏時玥道:“你不用擔心,他是江湖人,擊掌爲盟,比寫在紙上更加有效。”
曲斯年長歎道:“你都不擔心,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他按着額角:“我剛才,在安慰自己的這個時間裏細想了想,其實就算這倆人真的跑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怕他們洩露玻璃配方?或者那人……中途想騙點兒銀子?”
說不擔心,還是擔心。
晏時玥笑道:“你放心,這個人其實十分冷靜,他目标明确,當退則退,毫不戀戰……所以他絕不會因小失大,因爲隻有完美達成目标,他才會覺得愉快。”
她頓了一下:“再說了,這樣一來,兩人都是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稍稍努力就可以位極人臣,爲何要逃?逃了,大晏将永無他們的立足之地,這樣的選擇,傻子都會選。”
曲斯年歎道:“明白了。相爺用人,不拘成規,我應該早早适應才是。”
他站了起來:“不管怎麽說,了結了一樁大事。”
晏時玥點了點頭。
事前雖然糾結,但是真的做完了,确實一身輕。
于是她就心情很好的,推着她的雙人嬰兒推車,出去遛彎兒了。
雖然是六月天了,但行宮這邊很涼快,小風習習,溜達溜達剛剛好,兩小隻也很聽話。
結果才溜達了一刻鍾多,忽有一個宮女上前請安,道:“殿下,賢妃娘娘想請殿下移步喝茶。”
賢妃?她找她幹嘛?
于是晏時玥就無可不可的應了一聲,把孩子交給琳琅,跟着那宮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