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官在征收錢稅的時候,會以“耗損”爲由,多征一部分,這一部分就叫做火耗,例如米谷被雀鼠偷食,稱之爲雀鼠耗,這就是火耗的一種。
其實就相當于默許地方官多征銀兩,約定俗成的外快來源。
例如當初國庫會有一定額的“免責”,其實也是一種火耗,因爲民間銀兩純度不一,入庫再加熔煉鑄錠就會有一點損耗。
而火耗歸公是什麽意思呢,就是根據當地情況,明加火耗,成爲正常的稅收,統一征課,存留藩庫,酌給當地官員養廉,也可以補足各地的财政虧空,若有節餘,也可以做爲公用,修城築堤等等。
咋說呢,公開化、透明化、合法化,變暗收爲明收,百姓負擔會輕的多。
這起碼能讓一些真正廉潔的人,不必被迫貪污,也讓一些内心搖擺,或者重名什麽的人,多一條“正途”來走,至于那些貪婪成性的,那不管啥政策他都會想方設法的貪,那就沒辦法了。
晏時玥就仔仔細細的把這事兒給他們說了。
明延帝頓時沉思起來。
這在他來看,确實可行,這樣财政大權收攏到朝廷手裏,地方可自主的少了,對于管控外放官員,無疑是一件好事。
淳親王和許問渠,也在細細思忖。
這個時候,外頭,影衛也已經把人抓了回來。
錫畫鋪子本來就已經翻了一遍,如今又徹底翻了幾遍,一無所獲。
那韋掌櫃進來一看到江恨别,表情當時就變了。然後他痛快的招認了假銀子是他鑄的,但藏在何處,卻抵死不說。
影衛手段用盡,可沒想到,這兩人居然都是硬骨頭,怎麽都不肯說出來。
霍祈旌過去瞧了瞧,江恨别見到他時,猶對他笑道:“你就是福娘娘的夫君?”
霍祈旌不答,江恨别啧啧的道:“萬軍之中,斬旗奪帥……若你娶的不是福娘娘,該是多麽的風光無限。如今……竟如公主的随從一般。”
這話中惡意甚重,霍祈旌毫不在意,隻對他上下打量。
然後他道:“你是不是沒有痛感?”
江恨别一眯眼。
雖說傳說中有關公刮骨療毒,下棋吃喝,那也隻是能扛罷了,可是江恨别,連臉上的皮肉都沒有抽.搐,好像完全感覺不到。
霍祈旌平靜的道:“你三十年前,就爲崔航做事……他能信你,你至少是青年了,那你現在估計有個六十歲?可是看上去,而立之年都不到,是否有什麽駐顔之術?是否因此沒有痛感?”
他看向韋掌櫃,據說名字叫韋青:“你也沒有?”
江恨别笑了笑:“不錯,你也有點本事。”
他頓了一下:“你們既然知道了,那用刑也沒用了,不如就直接殺了我們,反正我們死後,那地方也沒人能找到,若過個千八百年才有人找到,與你們又有何關系?”
霍祈旌道:“你們連死都不怕,卻不肯說出藏銀之處,叫我怎能放心?”
江恨别笑道:“與我們幹耗着,又有什麽用處?”
霍祈旌本來也不擅長逼供,見他怎麽都不肯說,也就退了回來。
晏時玥從他那時忽然閉目沉默,就有一種感覺,他肯定不會說了。
但那時還以爲是能抗刑,總覺得在影衛手段之下,也許還有希望,沒想到沒有痛覺?
她寫信給蘇濟,問他什麽藥能叫人沒有痛覺,什麽藥能叫人駐顔長青,而蘇濟則答複不知,他叫她把人送過去,給他研究一下。
人,還真得先留留,也許就會有什麽用呢?
既然沒痛覺,影衛也沒有再費工夫,就暫時擱下了,隻在錫畫坊左近不斷搜尋。
太子又寫了一封信過來,哭唧唧的求他爹趕緊回去,說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晏時玥問:“那我們回不回去呀?”
明延帝笑道:“要麽玥兒先回去?”
“不行!”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你自己在外頭亂跑,我不放心!”
明延帝道:“那,兩日之後動身。”
晏時玥出來一問,微欣也把這幾天行宮發生的事情跟她說了。
太子少傅劉松成這一彈劾,确實打了太子一個措手不及。
這世上最難防備的,就是自己人插刀。
關鍵是,劉松成名義上是他的“師”,彈劾的又是他不孝……這件事情,真的是又棘手又惡心,怎麽處理都不對。
所以太子就幹脆沒有處理,把這個奏折留中不發,等着明延帝回來處理。
但他當然不能毫無應對。
巧的是,太子來行宮之前,剛剛結束了巡遊。
太子自小受嚴格教養,是全天下最有學問的臣工手把手教出來的,單論師資,可以說天下沒人能比。他本身又勤學,爲人又謙和,又長于詩文,所以在巡遊一路上,寫了不少文章詩篇,與各地的才子酬答。
這本來就是一段佳話。
于是太子就叫人加快速度,把這些文章詩篇全都刊印了出來。其中有不少地方涉及到了“亡母諱”。
太子的意思就是,孝敬亡母,對他來說,已經刻入了骨中,即便是即興之做,都從未忘記,在日常生活中,又怎麽可能會忘記?
不答而答。
挺漂亮的反擊。
但這是湊巧了,要不是正巧太子巡遊,諸多才子可以做證,這種惡心的指控,太子要如何反擊?
晏時玥歎道:“幸虧我的折子全都是許先生寫的,不然我爹多、娘多,還有師父,這麽多的君諱親諱,我鐵定記不住啊!萬一犯了,叫人揪着不放怎麽辦?”
微欣被她說的也緊張起來:“那以後主子寫的字紙,我們都趕緊處理了,不要留下來。”
晏時玥點點頭,一邊問:“可是這個人爲什麽忽然要彈劾太子?這是……這是四皇子指使的麽?”
喂!
微欣趕緊沖她打手勢,一邊小聲道:“主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她頓了一頓,聲音更小:“我也不知道,這個誰知道啊!”
晏時玥有點不高興。
雖然心理上她明白,就算是曆史上的四爺,吃齋念佛卻能在九子奪嫡中殺出重圍,也必然不是表面上那麽無害。
可是真的親眼見到,還是覺得心裏不舒服。
在她心裏,小四爺最寶貴的就是他的嚴肅正直,連尋根究底的性子都覺得可愛,可如果這隻是“表”?如果他私底下,插圈弄套,爲争大位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