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恩道:“然也。”
他淡定的與她講道理:“我當時乃王府家仆,受人所命,自然不能事後報信,更不能把你扔到路邊……如果說把你抱走找人安置,可稱之爲三分之善,那我所爲,也可稱之爲一分之善。”
晏時玥道:“假如那時沒有人扔孩子呢?再說了,死去的那孩子,又錯在何處?”
“那大約是你的福運罷!”陳恩不緊不慢的微笑:“我見你玉雪可愛,生出一絲善念,隻容我做一分……但不管怎麽說,你是因爲我這一分之善活下來的。這一點,你不能否認。”
說真的,忽略他放的屁,他這個從容的儀态,微笑的模樣,還真有幾分江湖人的潇灑勁兒。
晏時玥點點頭:“那我問你,你協助孫氏殺害皇公主,論罪當誅,但行刑之時,不管哪位大人吧,看你人模狗樣的,由此生出一分善念,就跟人說‘太可憐了,别殺了,淨身算了’。”
陳恩神色一僵。
然後晏時玥道:“同樣保下了你性命,還擔了幹系,這善可不止一分了,你事後可會感激他?”
奇葩就是奇葩,他思索了一下,居然點了點頭:“确實,我并不會感激他,因此殿下也可以不必感激我。”
“嗯。”晏時玥道:“你可知,我是怎麽認出你的?”
陳恩斯斯文文的道:“若殿下願爲草民解惑,草民願洗耳恭聽。”
“但我不愛白給人解惑。”晏時玥道:“不如這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也問我一個問題?我們互相問?”
陳恩眼神微閃,卻又笑了笑:“若是問的問題,不願回答呢?”
這麽愛裝逼的人,一般不會耍賴,更不會撒謊。晏時玥就道,“那就再換一個問題。”
陳恩笑了笑:“可。那殿下先問。”
“請問國庫中的假元寶,與你可有關系?”
“有。”他道:“請問殿下是怎麽認出我的?”
晏時玥道:“因爲我有一天逛街,從你身後走,你說了一句話,你大概不知道,我自小就有記憶,所以我記得你的聲音,你在扔我的時候,說了一句話,我一直記得,所以你一說話,我就聽了出來。”
陳恩倒是愕然:“竟有這種事,果然神異的很。”
然後晏時玥問:“假元寶現在還有多少?”
陳恩異常光棍的回答了:“應該還有……約摸四百萬吧!”
這麽多?晏時玥吃了一驚,瞪大眼睛看他。
他嘴角笑紋加深,似乎能驚吓到她很愉快似的,還跟她解釋:“其實當初一共就制出了六百萬兩,我這些年,陸陸續續用掉了約摸二百萬,至于國庫那些空心元寶,你放心,那些俱已經毀棄了。”
然後他笑着道:“論到我問了吧?請問殿下,爲何知道假元寶與我有關?”
晏時玥道:“因爲認出你之後,查庫發現你偷了我阿娘的銀子啊!都是銀子,那肯定跟你有關啊!”
所以,就這麽簡單?
陳恩垂了垂眼,半晌,卻又搖頭失笑。
晏時玥又問他:“假元寶在哪兒?”
陳恩擡眼笑道:“殿下換一個問題吧。”
她就真換了:“這事兒就是你一個人幹的呗?當初與國庫的人接洽的也是你呗?”
陳恩道:“這是兩個問題。”
她道:“一個。”
他就笑了:“好吧,确實是一個。隻有我一人。”
他頓了一下,笑眯眯的給她解釋:“我們無心派,自然不止我一人,但是做假元寶的,隻有我一人,這種事情太過于蠱惑人心,若知道的人太多,必會生亂,我身爲大晏子民,自然不會坐視這種事情發生。”
他頓了一下:“我做事有自己的規矩。其實就算你們沒查出來,當國庫之中,假銀到了半數,我也不會再賣給他們了。諾大的國家,總還要留下一些銀錢,以備不時之需。”
真特麽,好一個愛國義騙!!晏時玥緩緩的做了個深呼吸。
她真真兒是……槽多無口。
看他的神情,他真的是這樣想的,這一臉的問心無愧。
不過,咋說呢,這事兒落到他這個裝逼怪的頭上,比起一個利欲熏心的人來說,的确是好的多……吧??
晏時玥半晌失語。
然後陳恩又道:“殿下,我的問題來了……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猜到的很多。”晏時玥雙手一分,儀态閑适,在内心給自己彈了個幕:“裝逼時間到!”
她道:“我認爲,你這個人,就像你剛才說的,做事有自己的規矩……你總是會用一種‘對方主動’的方式進入一個家,例如被人所救。然後對于這個救你的人,你不會盜他的銀子,還會幫他做事。
但是你會利用這個人,盜這一家中别人的銀子,不管這個家裏有多少銀子,你盜一半之後就不盜了,完成你預計的計劃之後,哪怕這個家突發橫财,你也不會因此而改變計劃。”
她一邊說一邊在腦海中完善:“不戀戰,不貪财,冷靜、清醒,進的從容,退的潇灑,銀子對于你來說,遠不如這個過程有意思。然後離開一處之後,你就換一個身份,找地方花花銀子,然後在銀子花光的這個時候,你看到什麽,或者說遇見誰,你會視爲上天的機緣,就會選中她做爲下一個目标……”
她攤手:“連猜加蒙,我認爲是這樣的。”
陳恩側頭,半晌笑道:“不想殿下竟是我的知音。隻恨吾沒能早些認識殿下。”
“不必恨,”晏時玥内心呵呵哒:“你認識我還真挺早的,然後你就把我扔了,不是麽?”
陳恩大笑:“是。”
然後晏時玥又問:“假元寶在哪兒?”
一個字都沒換。
陳恩仍是笑道:“殿下換一個問題。”
晏時玥就道:“你年紀看着不大,啥時候打上國庫主意的?”
陳恩微笑道:“這個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