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時玥實在是理解不了這些文化人的笑點。
她直接從霍祈旌腰間抽了劍,然後吟一句詩,施展一招,“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她神情一整,還是蠻像那麽回事兒的,反正震住一個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是足夠了。
等吃過早飯,淳親王就取了紙筆過來,說要幫她畫像。
晏時玥來了興緻,也拿了筆來,要幫明延帝和霍祈旌畫像。
淳親王本就擅畫,一口氣畫出了一副,結果許問渠笑道:“王爺慢了,玥兒已經畫了四幅了!”
淳親王訝然了一下,轉頭去看。
就見晏時玥把一張紙分成四格,每一格都畫了兩個三頭身小人,雖然小,卻極其會抓特點,明延帝那種錦衣華服下掩不住的沉凝氣質,霍祈旌絡腮胡子,卻年輕敏捷,就算不認識他們,也能依稀看出兩人的身份。
淳親王贊道:“玥兒高才,我遠不及也!”
晏時玥畫完了最後一幅,過來看了看,淳親王果然把她畫的很帥,英姿飒爽,她立刻請許問渠給題了首詩,又叫明延帝題字。
明延帝故意逗她,非得寫了個“俠客舞”。
晏時玥立刻報複回去,叫許問渠給她的四格畫寫了個名字叫:“娛親”。
這種文化人的遊戲,偶爾玩玩還行,要叫她天天寫字畫畫真的很沒意思,再說還想孩子。
可是明延帝不說走,大家隻能繼續玩兒,第二天吃過早飯,見霍祈旌出去了,她突發奇想,跑去趴在明延帝耳邊,“阿耶,要不,我們也去畫舫看看?”
明延帝無語的看着她。
晏時玥小聲道:“我還沒見過畫舫呢!也不知道好不好玩兒,德善園的畫舫建起來,我都沒去玩兒,他們都不讓我去!”
明延帝道:“永安河窄,沒什麽意思,你想玩,等過兩年,朕帶你去秦淮看看。”
正在低頭行棋的淳親王,手不由一頓,卻急掩飾了,把棋子放了下去。
晏時玥并沒察覺,小聲道:“沒意思的我也沒見過嘛!”
明延帝笑着放下了棋:“行,那就去玩玩吧。”
于是影衛應命下去安排。
幾人溜達着出門,到了河邊,影衛已經安排好了,特意找了一個本地的船娘撐船。
河上也有羅帏翠幕的伎船,并不像她想像中,是一個大樓船,船上有很多的伎子,然後歌舞彈唱種種,而是一個伎子一個畫舫,前頭站着婢女,後頭站着仆婦,伎子大多臨窗而坐,若是無客,就在河上泛舟,若是有客,就停在一個地方。
幾人反正也沒有什麽目的,就在湖上賞景聊天。
晏時玥坐在船尾,與船娘隔船對答。
影衛一直引着他們到了别枝泊,這是河流引出來聚的一個水潭,蘆葦生的密密麻麻,也沒人進去,據說陳恩所宿的畫舫就在那兒。
過來看時,這邊前後有四個畫舫,但陳恩這個,據說是個擅長唱曲兒的紅姑娘。
晏時玥正想着沒借口觀察觀察呢,結果她的畫舫還沒走近,便聽一個清淩淩的聲音唱着:“亡靈供奉在堂前,可憐亡人實可憐。滿堂兒孫常悲哭,哭得亡靈淚漣漣。首七你到鬼門關,鬼門關上霧如煙。日月三光看不見,天昏地暗行路難。”
晏時玥便命船娘停下靜聽,起先還覺得挺有味道的,結果越聽越不對了。
她訝然道:“這歌兒挺好聽的,怎麽詞兒有點怪啊?”
船娘笑着道:“這叫哭七七,家裏有親人去世,家裏人要在七七四十九天裏頭,哭上七回,七天一回,所以叫哭七七。”
晏時玥愕然道:“這是拜祭時唱的曲子?”
“是咧!”
晏時玥訝然,“唱這種歌,不怕晦氣麽?”
“小娘子這話不對,”卻聽有人笑道:“咱們這兒的哭七七,可是有故事的。”
他推開窗子,沖着她舉了舉手裏的杯子,聽聲音正是陳恩。
他刮掉了胡子,然後在右眉處做了一個疤出來。
這也是易容的常見手法了,做一個明顯的特點出來,會叫人相對忽略其它的特點。
其實他長的真的挺耐看的,笑起來更顯得明朗,一邊說着,一邊還輕輕擊着桌案,唱了一小段兒:“二七你到惡狗莊,莊上狗子賽虎狼。吓得亡靈心直跳,蹿跳蹦縱将你嚷。”一邊沖她一笑。
看懂了,這位就是習慣性撩人。
沒準兒将來順手撩的,就可以設個局被救一救,有這麽個前情,不是更容易勾搭?
晏時玥不負他望,便問他:“不知是什麽故事?”
陳恩微笑道:“說一個年輕美貌的寡婦,喪夫之後,長歌當哭,訴說了對死去夫君的思念苦痛,有情人生死相隔,卻情真意切,好生感人,又怎會晦氣?便如《小郎兒曲》之流,娘子可曾聽說過?”
晏時玥道:“沒聽說過。”她直接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陳恩道:“姓謝名逅。邂逅之逅。”
謝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
哎喲喲?兄弟你挺會玩的啊!連名字都改好了?看來下一回要找女人救了?
等等!她怎麽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呢?
他們來的時候,影衛好像說過,爲了避免麻煩,會有造出來的身份?是啥來着?
晏時玥微笑道:“原來是謝郎君,多謝郎君爲我解惑。”
因爲還不知道要唱什麽戲,她拱了拱手,就退了回去。
看着畫舫走遠,陳恩微笑着喝了一杯酒。
他的規矩,一筆買賣做完了,花光臨走之前拿的那一筆銀子,不拘時間長短,就會再找下家。
而這一家,他早就放在了心上。
聽說這是商部新招的探花郎任澤南的家人,此女子,就是探花郎的弟媳了。
因爲任澤南殿試之後,沒有回鄉祭祖,所以家裏人就過來看了看他,然後再遊玩返鄉,途經此處,便住了幾日。
他知道商部是晏時玥建的。
他對晏時玥這個人,感覺一直非常特别。
旁人不知,他卻知道,這就是他當年手下留情,救下的那個女嬰兒,沒想到果然沒死,還成了福娘娘,風生水起。
所以一聽說這家人與商部有關,他就有些動心,結果他還沒下手查,他就送上門來……他就順手試探了一二,人品如何且不說,隻看那雙眼,就知道定是一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