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延帝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而此時,林府中,幾人正在商議,就聽人急急來禀報:“閣老,相爺來了!”
林弗建一愣:“哪個相爺?”
“是平相爺,福晏殿下!”
幾人齊齊愕然,紛紛道:“她來幹什麽?”
林弗建也不知,他道:“諸位且坐,老夫過去瞧瞧。”
急步到廳中時,晏時玥正悠閑的坐在椅中,林弗建上前見禮,口稱相爺。
晏時玥起身回禮:“來的冒昧,閣老勿怪。”
林弗建道:“不敢!相爺大駕光臨寒舍,是下官的榮幸。”
“閣老既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晏時玥道:“我有點餓了,叫你家廚房給我煮碗面,我的人也都沒吃呢,順便也蹭頓飯吃。”
林弗建不愧是林弗建,他不動聲色的應下,然後就吩咐人去準備,又叫人上了點心來,晏時玥洗了手,慢慢的拿着吃。
隔了一會兒,下人将煮好的面及一些配菜端了上來,晏時玥繼續坐着吃。
林弗建端坐陪着,态度恭謹。
一直到吃過面,上了茶,晏時玥才從袖中,把折子取出來,遞給了林弗建。
林弗建也不多問,雙手接過,展開細看。
晏時玥慢慢的喝着茶,就見林弗建眉頭微凝,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細看了一遍。
看他眼神變化,晏時玥忽然想起明延帝說的一句話,他說,“你當朕的臣子都是廢物麽?”
這些人身居高位,絕不止是會玩弄權謀,必然都有其所長之處,比如林弗建,寒門出身,走到如今權傾朝野,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在這件事情上,林弗建的門生故舊,許多人牽扯其中,兩人就是天然的同盟軍,而她請旨開“司貿”,是爲了豐國庫,全無半點私心。
即便她所“豐”的,并不能讓明延帝不計較之前的巨大虧空,但若真的能成,明顯會降低明延帝的怒火,分散他的心思,這些人的懲罰也會相對輕一些。
哪怕隻是将抄家改爲催債,與林黨而言,也是死裏逃生,意外之喜了。
所以他們就是她天然的同盟。如果能讓他去做這件事情,這些人都是個中高手,用他們的閱曆知識來推動這件事,遠勝過她一人之力。
這應該算是一種陽謀吧!
林弗建看完了,雙手交回,一邊道:“相爺之意……”
晏時玥又把文章遞給他。
林弗建咽住,接過去看,道:“貿易家?”
她點點頭,他便低頭細看,這一次,他看了更長時間,看了應該有三遍,這才慢慢折起,交還給她:“請問相爺之意?”
晏時玥道:“你說呢?”
林弗建沉默良久,忽的反問:“相爺對國庫虧空之事,怎麽看?”
晏時玥收起文稿和折子,一邊答道:“怎麽說呢?首先,對于庫兵來說,守着白花花的銀子,動念竊取,這是必然的,然後對于管庫郎中、以及曆任官員來說……不管此事由何時而始,林閣老,這中間,你我都心知肚明,絕沒有一人是幹淨的,因爲幹淨的,已經死了。”
林弗建垂目,面上半分情緒不露。
晏時玥續道:“但是,斷人财路猶如殺人父母,這整件事情,從上到下,已經成爲一張網。我身爲皇公主及平相,手執尚方寶劍,做此之事,猶有人當面殺人,被拘押之後猶破口大罵……可見這一張網,可怕到了什麽程度,動一點,觸及的就是所有人的利益,網上的每一個‘點’都會爲此竭盡全力,長刀所向。”
“我絕不認爲所有牽扯其中的朝廷官員,都唯利是圖,都見錢眼開,也許有的隻是怕死,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于是日複一日,才造成了如此巨大的虧空。”
“但,這是國庫,這是大晏之本,動國庫等同于叛國,絕不可不追究,我認爲這中間所有人都該死,但我并不覺得每一個人都十惡不赦。”
她頓了一下:“但就算把這些人全都殺了,虧空就能補回來嗎?根本不可能,能補回一兩成就算不錯了,除非抄家……可法不責衆,我覺得應該走不到這一步。所以,這中間的差額,誰來補?身爲人子,我不忍見我阿耶爲此傷神。”
她看着他:“林閣老,很多時候,變革,意味着結果不可預估,但我可以告訴你,貿易通商之事,我是對的,我一定會成功。”
她微微一笑:“就算退一步說,我失敗了,那又如何呢?罪責我一人來背,與林閣老而言,又有何損失?說白了,此事與你百利而無一害,不是麽?”
林弗建緩緩擡頭,看着她。
她亦坦然對視。
林弗建道:“相爺爲何要幫我?”
“你可真逗。”晏時玥直接道:“我不幫你,你也不用記我人情,大家臨時合作而已。我隻是覺得,此事與固有觀念而言,是一個颠覆,我直接跟阿耶說,阿耶必定爲難,也或有想不到,想不通之處,所以集思廣益,節省時間和精力,僅此而已。”
林弗建看着她,幾次三番欲說什麽,卻又最終咽了回去。
他緩緩拱手:“下官,必竭盡全力。”
“好,”晏時玥起身,“多謝林閣老的面,挺好吃哒。回見吧!”
林弗建深深施禮,看着她背着手兒走了,步履堪稱悠閑。
晏時玥進了宮,明延帝一見她就道:“朕少叮囑一句,你就不省心!這個時候,不要亂跑,那些人被擋了财路,保不準就有人生出惡念!”
“我知道呀,”晏時玥道:“你不見我進出都前呼後擁的,好幾個人呢。”
“嗯。”明延帝道:“朕再給你一百影衛,你手頭人太少,做的事情又多,朕不放心。”
晏時玥看他皺着眉頭,就跑上去幫他揉着兩太陽,明延帝也就向後倚,由着小閨女讨好,一邊問:“露了個面兒,又去哪兒了?”
晏時玥道:“去林弗建家了。”
明延帝詫異道:“喲?你居然還會去他家?”
“别提了,”晏時玥道:“我就很平常的去一下,結果他家管家那表情,就跟我去抓.奸一樣,我猜他們一幹人等,一定是在密謀!”
“再口沒遮攔!”明延帝擡手拍了她一巴掌,一邊又道:“你去做什麽?”
她沒吭聲,明延帝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