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延帝有點兒想樂。
說真的,這麽個活寶,就算沒有什麽“福”,都由不得人不疼。
看她亂沒形象的蹲在那兒,雙手捧着臉一臉嚴肅,明延帝笑罵:“像什麽樣子,還不站起來!”
晏時玥站起來道:“阿耶,你說這些人,就是跟風鬧騰,還是說,他們真的覺得不公正?”
她看着他:“我想知道,這是以往曆屆不公正的反彈,還是大晏的科舉真的有可改良之處?否則的話,就算有人想搗鬼,也不可能鬧這麽大的,再怎麽文人相輕,皇權擺在這兒,這些人又不傻?真不怕在咱們眼中挂了号?一輩子不能出頭?”
“怎麽說呢?”明延帝道:“江南文風鼎盛,但北邊,曆來就是弱于南邊的,曆屆科舉,南人遠多于北人,這一科更是巧了,除了許清和晏時嵘之外,所取舉子,隻有兩名北人,真的太少了。北人不滿質疑是正常的,所以有心之人一煽動,自然就……”
晏時玥的眼睛閃閃的亮了起來。
早說啊!這題她會做啊!!!
她轉身就走:“阿耶我走了!等我的好消息!!”
她飛快的跑去了西廳集賢殿,随便找了個人,道:“幫我叫叫許問渠。”
如今還有哪個不認識她,那人連忙施禮,口稱相爺,她隻點點頭,也沒往裏走,就在外頭等着,許問渠不一會兒就出來了,她雙眼锃亮的道:“先生給我寫個折子!”
許問渠道:“走吧。”
她問:“不用告假麽?”
許問渠笑道:“你這是上司征召,不用告假。”說完了卻又笑道:“我出來時已經告假了。”
她就想帶着許問渠出宮,馬義小跑着過來,道:“小殿下,皇上說,要寫東西去偏殿寫就成。”
她哦了一聲,想了想才去了偏殿,先小聲跟許問渠說了要寫什麽,讓他寫,然後就去找明延帝,明延帝道:“朝臣不能進後宮,不知道?”
她道:“我知道啊,我沒想回福臻宮,我是想回家!”
明延帝瞪了她一眼:“哪是家?”
她振振有辭道:“我要是在這兒寫,那人家不就懷疑阿耶先看過了?那明天上朝的時候我提出來,你要怎麽表現才好?”
明延帝簡直無語:“你覺得你上的折子,還有人會相信朕是不知道的??”
也是哦。
她就坐下了,看明延帝批折子,忍不住又道:“阿耶你怎麽不問我呢??”
明延帝道:“不就是賣關子麽?朕看你能忍多久!”
她立刻捂住嘴,叫顧九行給上點心。
大概因爲長身體,她現在真的超級容易餓,因爲她嘴閑不住,所以明延帝這兒的點心,肉眼可見的多了許多許多種。
明延帝批着折子,就聽下頭窸窸窣窣、咔擦咔擦、就跟鬧老鼠一樣,要是旁人早不知道罵了多少回了,但她吧……聽着還挺解悶兒的。
許問渠向有急才,一揮而就,然後就呈了上來,明延帝一看之下,若有所思。
晏時玥也拿過來看了看,忍不住道:“我覺得許先生才真的是‘生而知之’,感覺文章都在他腦子裏放着,用的時候拿出來就行,也從沒聽他說過‘這個我不會寫’。”
許問渠拱手施禮:“相爺過獎。”
明延帝道:“回去先好生看看,别到時候自己寫的折子自己字兒都認不全。”
“怎麽可能!”晏時玥無語:“我隻是不會寫文章,又不是不認字!”
明延帝笑道:“行了,去吧。”
她就走了。
她被明延帝說的不放心,又拿出來通讀了一遍,看的時候覺得意思全都明白了,真要一個一個字摳,還真有不認識的,她就問:“先生,這個字念什麽?”
“鹹,鹹以爲,就是都以爲。”
“那這個呢?”
“薦舉,薦舉賢才。就是……”他頓了頓:“這個不用解釋了吧?”
她咳了一聲,有點懷疑的看看他:“薦舉的薦字,是這麽寫的麽?”
他一本正經的回答,“是。”
“那這個字?”
她從頭問到尾,足問了十來個字,然後把折子一揣就走了。
不止一個人過來問許問渠:“相爺這是又在忙什麽呢?”
許問渠微笑道:“我給相爺寫了個折子,相爺給我指點了一下。”
這不是廢話麽?可是這個時候的人就是這樣,要臉,他是不會直通通問出來“你給她寫了啥折子”的。于是隻能讪讪的走了。
曲斯年與許問渠隔着一段距離,但也聽在耳中,并沒過去問他,隻若有所思。
得到消息的諸人,各有猜測。
當然也不用等太久,第二天,晏相爺就去上早朝了。
鬥志昂揚之下,連大半夜起床都顯得不那麽痛苦了。當她說出:“兒臣有本上奏”時,估計十個人裏九個半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結果一聽之下,相爺建議了“南北分榜”。
“科舉之士,須南北兼取。南人雖善文詞,而北人厚重,比累科所選,北人僅得什一,非公天下之道……”1
閣老劉仲卿第一個發難:“科舉取士,有才者居之,有德者居之,擇優而取,強求面面俱到,豈非與初衷背離?”
晏時玥道:“劉大人這麽說也沒錯,隻是眼界窄了些,見識短淺。”
劉仲卿:“……???”
直接人參公雞可還行??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劉仲卿道:“下官不過以事論事,相爺如此批駁下官,未必太過恣睢!”
“本相也是有事論事啊!”晏時玥道:“譬如劉大人你家裏有兩個兒子,一個聰明伶俐聞一知十,一個拙口鈍腮稍顯平庸,那你就把所有的資源财力都給聰明孩子,笨孩子就甩手不管愛咋咋滴,他要問,你就說反正你自己沒本事你活該??”
劉仲卿臉都青了。
巧的是,他還真有兩個兒子,也真的是一個善文,一個相對平庸,不過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的兒子,就算笨一點,他也肯定會好生照顧的……要不是知道這位就這個風格,他都懷疑她是調查好了的!
明延帝咳了兩聲。
太子迅速給她圓場:“福晏說話太直!不過話糙理不糙。”
他頓了一下:“南方富足,文風鼎盛,北方雖略遜,但也正因爲此,才應該鼓勵,方是平衡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