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明延帝道:“你當朕的臣子都是廢物麽?”
“所以,爲什麽呢?”
明延帝微笑道:“朕沒表态之前,他們支持的,是他們以爲朕會選的方向,也或者,他們以爲是正确的方向,當朕表了态之後,他們權衡之後,會有堅決反對的,但隻要事情可行,就會向着這個方向去籌謀。”
他摸了摸她的頭:“你的話雖不好聽,他們卻是聽進去了的,今日若非你在,這小小一件事,隻怕議幾回都到不了朕想要的結果。”
晏時玥恍然。
然後她非常嚴肅的跟他道:“阿耶!歸根到底,是我們還不夠強!大!隻要我們足夠強大,不管是阿耶還是所有人,都完全不必瞻前顧後!什麽漠南漠北的,統統不必理會!”
明延帝被她逗的大笑:“沒錯,你欲如何?”
晏時玥想了想:“我要弄個東西,阿耶你給我道旨意,再給我幾個人。”她撐起來,趴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明延帝眼神一凝:“當真?”
晏時玥點了點頭。
明延帝想了想,道:“可。”
于是他下了一道旨意,令太子和晏時玥共同辦理,霍祈旌點兩千神武軍随行保護,連同工匠等等連夜出了城。
太子和晏時玥兩個傷兵,全程都需要坐馬車。
這都過了臘八了,還有二十天就要過年,這個時候把他們差出來,必定有特别的事情。
太子索性移坐到她這邊的馬車上來,問她道:“你又要做什麽了,對付漠北之物?”
“震懾諸國之物!”晏時玥道:“大炮!”
紅夷大炮是明後期傳入的,但火藥,大晏已經有了,用來做爆竹,尚未普及。據霍祈旌說,西北關有火藥制的火箭,也是初初開始用。
前朝的爆竹,是真的爆“竹”,就是把竹子放進火裏,因爲竹子中空,所以才會噼啪做響,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坊間才有了火藥做的爆竹。
有火藥在,做大炮并不難。
她記性雖然好,也沒到過目不忘的程度,本來隻有用心研究過的東西,才能清楚的回憶起來。
可是自從掉下了黑水河,感覺……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擁有了一些關于晏家女和月兒公主的零星記憶,其它事情上,之前影影幢幢接觸過的,也一下子就能想起來。
比如大炮。
她覺得她仔細想想,應該能弄出火铳來。
高興吧,也高興,但又總有幾分說不出的迷茫,找不到根的那種迷茫。
太子本來等着她細說,她卻忽然發起愣來。
太子極少看到她這樣的神情,不由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玥兒?”
她忽然就很不高興,大聲道:“别叫我!别摸我頭!我不開心!”
太子:“……???”
他誠懇的請教她:“是因爲孤不叫霍祈旌麽?”
晏時玥頓了頓,忍不住就笑了。
真的,就沖明延帝和太子這種情商,想發個脾氣都不容易,一句話消火有木有?
一行人趕到了距離都城三十裏外的西山,迅速安營紮寨。
漠北使臣應該會在臘月底到達長安,然後入住驿館,等到大年初一與他國使臣一起參加新年的大朝會,之後的軍演,也應該在元宵節前後。
時間已經很緊了,太子和晏時玥一到,就開始忙碌。
就在晏時玥上朝那一日,黃明孝從茶樓出來,卻發現一駕馬車壞在了路上,車夫正低頭修理。
黃明孝眉頭一皺,正要繞開,卻聽一個聲音道:“可是黃家郎君?”
黃明孝一擡頭,就見那馬車裏,一個少婦正撩開車簾,看了過來,明眸皓齒,美貌無倫。
黃明孝道:“某确實姓黃,不知夫人是??”
少婦下了馬車,依依行禮:“郎君有禮了。小婦人夫家姓劉,昨日去玥糕坊時,恰好碰到郎君仗義執言,便聽了幾句。”她皺眉搖頭:“那位,也着實是……不守婦道!”
黃明孝頓時大起知已之感:“正是!”
少婦歎道:“隻可惜,旁人皆畏懼她的權勢,像郎君這般敢仗義執言的人,太少了。”
“不敢當,”黃明孝洋洋得意:“我也不過是想替天下才子教訓她幾句罷了。”
少婦脈脈的看着他:“隻是郎君還該小心才是,那人勢大,隻怕要挾怨報複。”
“那又如何!”黃明孝一臉俨然的道:“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
少婦道:“郎君志向高潔,俠肝義膽,妾身十分佩服。”
兩人短暫交談了幾句,然後車夫修好了車子,少婦依依不舍的上了車,各自分開。
打扮成少婦的影衛,一上車就忍不住啐了一口,她還真沒想到這麽容易,看他神情,顯然絲毫沒有懷疑。
黃明孝當然不會懷疑。
他在翼州時被人捧習慣了,一向覺得全天下隻有他滿腹經綸才高蓋世,覺得自己仗義執言光明磊落,被人仰慕有何奇怪?不被人仰慕才奇怪吧?
他得意洋洋的走了。
誰知第二日,他便又在德善園中遇到了她。
有位相熟的舉子笑嘻嘻的跟他道:“你可認識她?”
黃明孝道:“她如何?”
舉子笑着附耳道:“據說她閨名中有個嫱字,大家都叫她小昭君呢,她身家豪富,隻是相公死的早,好好的大美人兒,真是可惜了的,也不知将來誰能摘得這朵嬌花呢!”
原來是個寡婦,一看這個樣子,還被人起綽号,就知道是個不守婦道的,相公都死了,還在外頭抛頭露面,對着男人搔首弄姿,真真是不知廉恥。
但見她起身時,他卻也跟着起身,果然一出德善園,她就叫住了他:“黃家郎君?”
“劉夫人。”他挑起一邊嘴角,掩飾着鄙夷:“真是巧。”
于是兩人一起去了茶樓,共罵了一番晏時玥,然後依依不舍的分開。
黃明孝回到了租住的院落,周北便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