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衣人平素僞裝成小貨郎,挑着擔子到處亂轉,頗認識幾個官員後宅的婢女小厮,顯然是爲了探聽消息,卻沒有其它行動。
但巧的是,前一天,小貨郎在銅錢巷子賣掉了七八盒玫瑰香膏,那邊幾個小娘子與他說好,第二日帶桂花的過去賣,但他一出門,卻南轅北轍,往西邊來了。
影衛猛然想起,盯着他的第二天,也就是太史令薛森死的那天,他就來過這邊,去了一家名爲“老茶鋪”的地方,似乎是内急借了個茅廁,當時他們并沒有察覺到異常。
難道,這家老茶鋪子有問題?或者說,他們借這個地方,傳遞消息?
幾個影衛明裏暗裏,跟的很緊。
他仍是挑着擔子到了附近,似模似樣的叫賣了幾聲,還賣出了兩朵頭花,然後才到了老茶鋪門前,熟門熟路的打了個招呼,掏一文錢買了杯粗劣的茶湯喝了,把擔子拜托給夥計,然後去了後頭的茅廁。
看起來十分尋常,好像隻是因爲與這家鋪子相熟,所以借這個地方歇歇腳。
明延帝的影衛,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了這麽久,貨郎毫無察覺,但是這一次,他掀開後門簾的時候,無意中瞥到了挂在壁上的茶刀,他一眼瞥到了雪亮的刀面,眼神猛的一凝。
老茶鋪後頭的廁所,是一個單獨的小間,周圍沒有什麽房屋遮擋,也沒有樹木,影衛不能跟的太近,隻能在外頭等着。
等了半刻鍾,裏頭一點聲音也沒有。
屋檐上的影衛打了個手勢,便有一個便裝打扮的影衛上前,道:“有人麽!有人麽!”
叫了兩聲,都沒有人應聲,那人錯步進去,就見裏頭空空如也。
影衛一聲呼哨,迅速躍出,剛從牆上躍下,就見地面上躺着兩個人。
本來這種事情不必管,但那影衛卻一眼瞥見,其中一人是許問渠。影衛打了個手勢,便有人留下察看,其它人迅速追了出去。
許問渠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
他隻覺得後頸劇痛,後腦也是疼痛不已,不由得呻.吟了一聲。
耳邊猛然卷過一陣涼風,許問渠下意識的微微偏頭,皺眉分辯。
下一刻,那人收回了手中的刀,慢慢坐了回去,道:“許清。”
許問渠手一頓:“尊駕是?”
“不必多問。”那人道:“你隻須告訴我,你今日爲何出現在西圖巷?”
許問渠微凝眉,道:“今日我是應完璧兄之邀,去那邊的老茶鋪子……”
唐完璧似乎一直想要借着他攀上晏時玥,所以想盡辦法的與他結交,許問渠雖然不能滿足他的要求,但兩人都是才華滿腹,倒也十分談的來,偶爾會約到一起喝喝茶。
這家老茶鋪子,賣一種叫清心茶的茶葉,兩人無意中嘗過,覺得極爲清口,而且這一處茶點清淡,地方也清靜,所以兩人有時會過來。
今天他不當值,唐完璧來邀他,兩人就過來了,因爲抄近路,都是走後門的,沒想到今天一過來,就看到一個人從牆上翻出來,兩人還沒來的及叫喊,就被打昏了。
那人一言不發的聽着。
然後他道:“你們來過幾次,每一次談了什麽,你們各自有什麽動作,全都寫下來。”
一邊說着,那人便推開了窗子,桌上已經備好了筆墨,許問渠也沒多說,就提筆開始寫。
同樣的一幕,也在另一個房間中出現。
很快,兩人的供詞,就到了禦前。
明延帝草草看了,微微沉吟。
看上去,兩人隻是湊巧路過,可是,他不相信巧合。
許問渠與玥兒是在聚寶村就相識,認識好幾年了,應該沒什麽問題。
可唐完璧呢?
唐完璧,看上去也沒什麽問題,可是……玥兒遊街之後,就叫人查他,他也曾查過,雖然什麽都沒查出來,可是,如果他的功夫,比影衛還好,所以逃過了影衛的查探呢?
明延帝的手,在桌上輕輕叩擊。
所以,此人應該如何處理?
而此時,唐完璧雖然一臉茫然,栖栖惶惶,心裏卻有一種“果然來了”的感覺。
他不是不信福娘娘,事實上,他越來越對福娘娘誓在必得。
可是,他從未見過這種人,真的是無處下手!
要收買下人吧,她所有的下人都是皇上給的。
并不是說皇上給的就不能收買,可是,這些人無不對她忠心耿耿,相處如同家人。
不管引誘還是要挾,都擔心這些人直接告訴她,而若是收買不成下手殺了,她又絕無可能輕輕放過,一定會追究到底。
想接近她,她看起來十分随興,可其實,她進長安城以來,沒有真正接納過一個“新朋友”。
接近她在意的人呢……如晏時荼這種,不易接近,如晏容華這種……幸好他還沒來的及做什麽,否則必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隻能從旁處設法。
可是花費諾大工夫收買一個欽天監,被她狠狠打臉,然後死了。
難得逢天災,趁機推動一二,安置下的棋子,甚至沒能跟她說上一句話!
布局一年,破局一日,且完全不是招來劍往,而是一擊必勝!一次又一次折戟沉沙,這誰受的了!根本受不了!
難道真的福佑大晏??李唐皇室,真的已經複國無望?
而這一次,他又要如何脫身?難得考了一個榜眼,難道又要換一種身份再來過?
結果當天晚上,明延帝就把兩人給放了。
晏時玥并不知道許問渠遇上了這麽一場飛來橫禍,她照例在工坊待到晚上,然後回了家,洗過澡,她又去郡王府看了看。
本來隻是不放心孟敏這麽個高齡産婦,結果一過去,就見孟敏紅着眼睛,像是哭過,旁邊婢女嬷嬷正在勸她。
晏時玥當時就急了:“阿娘,誰惹你了?”
孟敏拍拍她手:“小事情,阿娘自己能處理,你不必管。”
晏時玥問嬷嬷:“你說!”
那嬷嬷猶豫着看向孟敏。
婢女蘭心跪下道:“殿下!還不是那個淳王妃!”
晏時玥臉色微沉:“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