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諸人互相交換着眼色,心情各異。
有人以“常理”度人,覺得她們當面做的光鮮,私底下還不知怎樣的嫌棄孔三娘,可是孔三娘這麽一說一求的,她的火氣應該消了不少吧?這是否便是孔家的應對之策?
也有人覺得,這晏時玥對家裏人如此狠毒涼薄,對外人卻如此和顔悅色……可真真是個糊塗人,也不知晏家人認她回去,後不後悔。
也有人暗暗駭異,自以爲發現了真相……難道福晏公主,竟有磨鏡之好??她看那孔三娘的眼神,分明情意綿綿啊!
添妝禮之後,是有宴席的。
福晏府的帖子,日日用筐子盛,但晏時玥還從未赴過任何一家的約,所以,這個見她機會就顯得難能可貴了。
侯府添妝的人,驟增了五成,不少人得了信兒趕過來,甯氏準備的地方都有點不夠了。
添妝禮來的都是後宅女眷,晏時玥身份最尊,所以晏時玥直接把首位讓給孟敏,她自己就跟着坐了。
座上其樂融融,女眷們變着花樣的恭惟她們,晏時玥隻敷衍兩句,由着孟敏去應付。
酒過三巡,卻見一人拈着玉杯上前,朗聲笑道:“阿敏,許久未見,還未恭喜你們母女重逢呢!來來來,我們姐妹倆喝上一杯。”
孟敏笑容淡了一些:“不必客氣。”
晏時玥一看她這個表情,就知道眼前之人,孟敏不喜歡。
甯氏十分周到,小聲在她耳邊介紹:“這位是淳王妃。”
淳王妃一口幹了杯中酒,續道:“這些日子,我雖在家中,也是聽了許多你們家阿玥的故事,又是打仗,又是做生意的,天南地北到處跑,阿玥可真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不敢,”晏時玥笑道:“我最多能稱一句年少氣盛。倒是王妃,一站出來,酒到杯幹,聲如洪鍾,談吐又如此不拘小節,王妃才是巾帼不讓須眉。”
不就是婊麽?不就是含沙射影麽!老子隻是懶的玩兒這套,真以爲老子不會?
淳王妃臉色變了變,笑道:“我與你阿娘在閨中便有交情,一見她歡喜的很,急着說話,倒一時忘了你……”她掩唇笑道:“确實,你确實年少氣盛。”
她把這四個字咬的甚重,笑了兩聲,又語重心長的道:“阿玥,我虛長幾歲,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晏時玥微笑道:“連自己都把不準的話,還是别說了。”
淳王妃臉色又是一變,半晌才道,“阿玥,率性而爲不是過,但大節不可失,豈不聞,孝有三:大尊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
“原來王妃娘娘念過書?”晏時玥一臉驚訝的道:“我正要勸王妃多讀書呢!須知讀書可以明理,任性肆意非大過,但大節不可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應當懂得才是。”
淳王妃僵住了。半晌她憋屈的福身:“是臣婦逾越了,殿下恕罪。”
“嗯,”晏時玥坦然受禮,婊婊的道:“王妃言行,還是應該注意些才是,知道的明白王妃心直口快,不知道的,還以爲王妃質疑皇家的家教呢!”
這話一說,淳王妃直接跪下了:“臣婦不敢!”
“起吧!”晏時玥繼續婊:“本宮知道你沒這個意思,隻是見到我阿娘情不自禁,”她也把‘情不自禁’咬了個重音,笑眯眯的道:“自然不會怪你。”
淳王妃咬牙退下。
晏時玥繼續一臉悠閑的摸魚。
有這麽個插曲,其實她并不意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一個人地位多高多厲害,永遠有人敢挑釁。
在女人堆裏,這種情況尤其多見。
女人做事情大多憑感性,很多時候不懂權衡,不計後果。再說,也總有人喜歡踩着高位者出頭,總有人喜歡嘩衆取寵顯擺自己,也總有人拿犯賤當勇敢。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更何況她隻是個公主?
席上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
晏時玥一直沒擺架子,旁人的膽子難免大了些,然後就叫這一出給吓回去了。這才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可真是不留情面。
但聰明人卻看出了她的性子……隻要不惹着她,并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
有人壯着膽子上前搭話:“殿下,臣婦姓劉,我們家裏有個祖傳的營生,做木雕,雖不算好,卻也小有名氣,臣婦看到玥工坊的步時盤,就一直想着,若是那殼兒能雕花,豈不是更加精妙?”
旁人不由側目。
都城裏自然人人都知道玥工坊是誰的,可是自有人幫她打理,在這種場合,找她談這種事,這婦人是誰?做事也忒不着調了些。
那婦人隻是一個六品官的夫人,年紀不大,是因爲與孔大娘關系好,所以才來爲孔三娘添妝的。
她早有這個想法,難得今日見了正主兒,就壯着膽子說了,說完了,看到諸人的表情,才有些膽怯起來。
晏時玥卻道:“木雕?”
那劉氏精神一振:“是,”她把腕上的木雕镯子褪下來:“這是臣婦自己雕着玩兒的,臣婦的家人,雕的比這好上數百倍。”
晏時玥瞧了瞧,那小小手镯,雕的葉子片片翹起,活靈活現,晏時玥就道:“你明兒叫你家人去玥工坊見丁九,就說我說的,叫他與你們談談。”
劉氏大喜,連連謝了。
衆人面面相觑。
這,無形中又是一種鼓勵。
便又有人小心的湊過來,搭話,“殿下,臣婦家裏有個園子,長了許多的鼠尾草,不知這個,殿下可用的着?”
“鼠尾草?”晏時玥很感興趣:“有多少?”
那人道,“有十來頃。”
晏時玥便道:“可以做精油,你明日叫管事的來找我。”
那人大喜:“多謝殿下!臣婦明日便登門拜訪!”
淳王妃在座中,看着晏時玥被衆人圍繞,臉上的熱度,一直就沒下去過!
她萬沒想到,晏時玥居然當面叫她下不來台!
更可恨就是,她下了她的面子,卻又對這些不如她的人和顔悅色,堂堂皇公主,竟在席上與人談論商賈之事,真是丢人現眼!偏偏占着皇公主的身份,她什麽也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