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息之間,車隊便停了下來。
前頭開路的親兵撥馬回來請示,晏成淵一對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玥兒?”
晏成淵帶着黑色的口罩,遮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眉眼,反倒顯得更加威嚴。
這種時候,晏時玥不敢跟他胡攪蠻纏,但也知道他的性子,說不出一個一二三,他是不會聽她的,不由微微發急。
然後她走到馬前,抓住他手,正色道:“爹爹,你相信我,咱們停一停。”
他問,“爲何?”
“我說不清,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爹爹!”
晏成淵沉默的看着她。
她站在馬下,個子小小,發絲被雨打濕,連睫毛上都落了水珠,一對肖似孟敏的眼睛,澄澈極了,就這麽求懇的看着他。
晏成淵心頭一軟:“你先回車上。”
她急了,“爹爹!”
“我知道,”晏成淵平靜的道:“我不走。”
晏時玥這才放心,依言回到車上,披上蓑衣又出來了。
一衆親兵站在泥地裏,隔着雨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都是跟久了的親兵,知道這位統領大人向來鐵面無私,毫不通融。
可現在,這位嬌滴滴的小公主,張口就叫停下,連個理由也沒有,大人竟也依從了?
果然是失而複得的小閨女,疼得厲害。
可這位小公主也是的,平時看着還算懂事,如今,怎麽這麽不靠譜?原本青竹鎮就離的不近,緊趕慢趕也就能将将趕到,再這麽平白耽誤,那……天黑前可就趕不到了。
校尉周戰忍不住道:“大人,再不趕路,可就遲了。”
晏成淵隻點點頭。
周戰又道:“要不再派人去前頭哨探一二?若無異常再走?”
晏成淵道:“可。”
晏時玥卻道:“不!不要!再等等!”
但晏成淵的親兵向來是令出即行,晏成淵既然沒開口叫人停下,周戰早迅速指了兩人,飛也似的騎馬去了。
晏時玥追出幾步,又是無力,又是茫然……因爲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
一行人繼續杵在雨中等着,看起來确實有些傻兮兮的。
就連一直對晏時玥十分照顧的沈臨,都忍不住跟同伴吐槽:“怎麽神神叨叨的……”
其它人雖然嘴上不說,心裏也覺得,自家統領大人不會是中邪了吧?這樣也行?
就在這時,忽聽前方隐約一聲巨響,轟隆隆聲中,地面跟着一個震動,大家的表情都是一凝,迅速向那邊翹首張望。
晏成淵的神色也是微變,道:“沈臨!”
沈臨急道:“末将在!”
“去看看!”
沈臨迅速上馬,大家驚疑不定,各自屏息以待。
不一會兒,沈臨快馬奔回,滿面驚駭:“大人!山塌了!前頭的山塌下了半片,将路全都埋了,趙平被壓進去了,快去幾個人幫忙!”
周戰也不用晏成淵吩咐,迅速指了幾十個人去幫忙,一邊緩緩回過頭來。
大家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兒看着晏時玥。
這,這也太玄乎了!
誰能想到這樣細密的春雨,還能塌山?
這要是她不說,大家一過去……不是正正好給壓個實在的?
這特麽的……沒想到這位真的是福娘娘啊!上天庇佑,遇難成祥什麽的,不是假的!
他們再是骁勇善戰,再是身負皇命,也沒辦法跟天災對抗,到時候人還沒到邊關,就損兵折将,這也太不吉利了。死都死不出個好來。
幸虧有福娘娘在啊!
衆人都慶幸極了。
不一會兒,一夥人擡着被壓的那個親兵回來了。
那親兵被砸斷了一條腿,身上也傷着了,昏迷不醒,幸好是在邊兒上,又救的及時,揀回了一條命。
同去的那個親兵猶自後怕,跪地禀道:“大人,标下兩人行至拐彎處,忽有山石跌落,标下兩人想起殿下所說,就不敢再前行,停步向上觀望,誰知道轉眼又有山石不斷滑落,标下兩人撥馬向後逃,才逃出幾步,就覺得頭頂一黑……真真是泰山壓頂一般,幸好标下逃的快一步,隻被土石砸了一身,僥幸沒被埋住。”
一邊說着,一邊就不住的喘氣,驚魂未定,又向晏時玥磕頭:“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不用客氣。”晏時玥含笑道:“我也隻是莫名覺得有些心驚肉跳,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麽回事,要不然,你們這場罪也可以不用受了。”
雖然她說的坦然,衆人仍是不由得臉熱。吐槽腹诽過她的,更是看都不好意思看她。
隻有晏成淵仍舊沉穩,道:“收拾收拾,改道。”
衆人迅速打起精神,齊聲應是。即便剛逢大變,仍是動作迅速,轉眼就調轉馬頭,避離了山道。
晏時玥覺得親爹治下是真的有一手,放心的縮了回去。
直到第二天,天漸漸放晴了,這才帶着人上路,再經過昨天那一處時,果然半邊山都塌了下來,衆人無不後怕,對晏時玥畢恭畢敬不說,每個人都恨不得輪到守她這邊,好沾點兒福氣過來。
晏成淵遣了一個親兵回去,向明延帝禀報此事。
明延帝之前收了晏時玥的信,對她所說的“橡膠”十分感興趣,派出了一撥人專門處理此事,但,還是沒給她回信!
也是幼稚的不行。
結果不幾天,就見到了晏成淵的親兵。
一聽那親兵一說,明延帝又是後怕,又是驚喜。
其實這幾天就沒斷了有禦史上書,說福晏皇公主随軍不合規矩,現如今,看他們還能說什麽!
于是明延帝就叫那親兵上朝,當衆說了此事……原本就算這樣,也必有人懷疑這是明延帝,或者晏成淵在給福晏皇公主造勢,可偏偏,就有這麽巧,恰在此時,汴州刺史上請罪折子,說屬地之内,青寶山崩塌,阻了山路,正召集人手清理雲雲。
從時間上推算,還真就跟晏成淵一行人的行程對上了!
衆人齊齊心驚,禦史總算是消停了。
明延帝回來,這才勉強的提了金筆,給晏時玥回信,一邊還口是心非的抱怨:“又舍不得那霍祈旌,又舍不得朕,哪有這麽好的事!”
顧九行湊趣說道:“小殿下這樣,不是因爲皇上您寵她麽?老奴雖不懂,也聽人說過,兒女都是父母的債,多少心都操不完的。”
明延帝瞬間揀回了慈父心,歎了口氣:“确實,朕也實在是心疼這孩子,哪裏能真的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