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一進了門,便笑容滿面道:“玥兒,我前幾日叫人送來的話本兒,可好看?”
晏時玥道:“還不錯。”
他便道:“你既喜歡,我多叫人幫你搜羅幾本,你喜歡什麽樣的?”
她看看他:“你來是有事?”
三皇子咳了一聲,便道:“你我本是兄妹,我當兄長的,若有甚麽得罪之處,你盡管與我說。”
她點點頭:“知道了。”
三皇子咬了咬牙根,複又笑問:“你心裏對我,或者母後,可有什麽不滿之處?”
她看着她,三皇子漸漸有些笑不下去了,晏時玥叫微帛:“給三爺拿個鏡子來。”
三皇子頓時氣炸:“你什麽意思?”
“叫你看看你的表情啊!”晏時玥把鏡子杵到他面前:“三兄啊,不是我說你,口是心非什麽的,對你來說難度太大了,以後别玩了,有什麽說什麽就好。”
三皇子氣的直喘氣。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霍然站起:“說就說!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是不是看我不順眼?爲什麽非得沖着我們下手,大家相安無事的不好嗎?我們一退再退,一讓再讓,你卻一再挑釁,壽甯好好的在家裏,你居然也要找上門去,還抓了她的驸馬!鬧成這樣,叫她還怎麽見人?你爲什麽要做的這麽絕?你不覺得自己太嚣張了嗎?就算父皇疼你,我們也是他的兒女啊!”
明延帝帶着太子、四皇子過來,還沒到,就聽到了三皇子的咆哮聲。
明延帝的臉當時就黑了,加快步子過來。
正要開口,就聽晏時玥懶洋洋的聲音道:“說完了?”
太子拉住了明延帝的袖子。
三皇子這個人,對于晏時玥來說,就屬于愛屋及的那個烏,因爲明延帝對兒子的重視,所以她願意花點兒時間,調.教一下這根朽木。
晏時玥就道:“說完了坐下吧,該我說了。”
明明就是一個小娘子,明明她也沒有疾言厲色,可是她那個氣定神閑的勁兒,三皇子居然不敢違逆,忿忿的坐下了。
晏時玥道:“你是不是傻?我就問你……”
她忽然停住:“算了,我不用問了,就從你跟晏亭月攪和到一起,我就知道你傻了。”
三皇子怒道:“那是她給我下藥!”
她問,“她隔空給你下藥?她能進三皇子府啊還是能進皇宮?”
三皇子啞口無言。
然後他就看到晏時玥的眼中,透出了一種莫名的憐憫來。
她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來,看在我叫你一聲三兄的份上,我跟你掰扯掰扯。首先,科舉取士的意義你可知道?賭博之害你可知道?賣官鬻爵之害,你又知不知道?”
三皇子憋屈的道:“爺當然知道!可是……”
“閉嘴!”她喝住他:“我再問你,此事已成規模,許多人都參與其中,發現了,就一定要處理對不對?而我與四兄去的時候,那唐珩已經與賭場沖突起來,圍觀的全是舉子,勢必無法保密,此事以這種方式爆出,上位者,其實已經沒了多少選擇,你懂不懂?”
“像那個京兆尹和和稀泥,看起來把事情處理完了,可這種方式,隻會讓人以爲這是朝廷的一種默許,其狀會愈演愈烈,一發不可收拾。如果我什麽都不做,任憑事情自然發展下去,結果會如何?”
她定定的看着他:“我阿耶就得出手。他來查,那個狗屎驸馬的結果會比現在好嗎?”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阿耶出手,查出來,這就是一樁巨大的醜聞!時下行卷已成風氣,多少考官會牽扯其中?多少達官貴人會牽扯其中?有有罪的,但也有無辜的!法不責衆,這不是空話,這樣一來,根本就沒有辦法‘圓滿解決’。”
“到那時,會是什麽局面,你想過嗎?爆出這樣的舞弊醜聞,近的說,這一屆會試如何收場?下一場會試要如何安排?遠的說,天下學子會怎麽看皇上?會怎麽看科舉?信譽這種事情,一旦崩塌,幾年都描補不過來!”
三皇子都聽愣了,喃喃的想說句什麽,卻說不出來。
“但現在呢?”晏時玥續道:“我以賭之名來發作,我鬧的越是大,這件事知道的人就越多,到那時,阿耶再出面,他隻需要處理‘首惡’,就可以敲山震虎,且他‘大義滅親’,更得民心。未參與者,隻當這種事是偶然,更感君恩,至于參與者,誰敢多說?”
“這樣一來,這屆科舉,又有誰敢頂風做案?再之後阿耶可以從容的去改進科舉,慢慢的清除弊端,可進可退,多麽從容。”
三皇子終于回過味來:“可是,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是等于這許多事,這罪責,都是潘赟一個人背了?”
她道,“那又如何?他冤枉嗎?他不該背嗎?”
“不是不該背,”三皇子徹底沒了氣焰::“我就是想說,都是親戚,就不能處理的圓轉一點麽?”
“不能!”她道:“阿耶給他們榮華富貴,他們卻借這榮華富貴中飽私囊、蠅營狗苟、毀國之根基,這種人,該死。”
她頓了頓:“當然了,這些話,隻是冠冕堂皇說給外人聽的,事實上,我壓根就不在乎他們的死活,我隻想鋪平了路叫我的阿耶走的舒服,那些人……我管他去死。”
門外,明延帝幾次三番欲開口,卻仍是停了。
他搖了搖頭,轉身往外走,太子和四皇子無聲的跟上。
明延帝久久無言。
半晌,太子才道:“阿耶,玥兒有的不多,卻願意爲阿耶傾其所有,這份心意,太難得。”
“朕自然明白,”明延帝直搖頭:“可她這個性子,這個性子……實在是叫朕擔心。”
四皇子卻道:“不管怎樣,她做的是對的,不管是爲了父皇,還是爲了大晏,她持身以正,光明磊落。這就夠了。”
明延帝無聲的點了點頭。
她眼光開闊,想法通達,看事情一針見血,處理事情亦雷厲風行。相比之下,三皇子直到她說完了,還能問出“都是親戚”來,這見事之能,這大局觀,真真是給她提鞋都不配。
可就是太偏激了,太獨了。
她甚至一直在說“我”阿耶,說“我隻想鋪平了路叫我的阿耶走的舒服,那些人我管他去死。”
可即便她心裏不願意承認三皇子是她的兄長,不舍得與他“分享”她的阿耶,可還是爲了阿耶,把事情掰開揉碎了教給他,不計前嫌,也不在意他有沒有回報。
真的是太偏激了。
可不知道爲什麽,這孩子好像長在他心尖子上一樣,實在是叫他心疼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