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晏時玥打斷他:“先生是我的家人,是我的長輩,是我的師長,我們相識于微末,相處自然随意,我也這樣跟你說話啊,跟阿耶說話啊!先生這是寵我,怎麽能叫谄媚?”
“哦?”四皇子嚴肅的道:“那就是你不對了,此人既是師長,再随意也不可沒了規矩,而且他畢竟是個成年男子,又未婚娶,須知親則生狎,近則不遜……”
晏時玥有點無奈,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
而且四皇子這個人,就是這樣重規矩的性子,他也是以這樣的規矩來要求自己的,甚至于,要求自己比要求别人更嚴格,這樣就深爲可敬了。
而他之所以跟她說這些,是因爲鑒玉司的事情,他把自己擺在了兄長的位置上。
晏時玥于是抱着書,頓住腳,認真的道:“謝謝四兄,我知道了。”
四皇子就有些滿意,點了點頭:“但這人确有才華,之前那篇纏足之論,也是通篇錦繡。”
兩人正聊着,就見丁小眼快步進來:“主子,四爺。”
晏時玥嗯了聲。
丁小眼道:“孟大爺差人過來,說是德善園那邊發現有開賭的,來頭不小,想叫你過去看看。”
晏時玥應了一聲,就往外走,四皇子就道:“我也跟你一起過去看看!”
他跟着上了宇文車。
路上,孟丹随派來的小厮,就給她解釋。
據說在每年會試之前,都城有很多地方,都會私下開賭局,稱之爲闱姓賭,又叫榜花局,是一種以猜科舉考試中榜者的姓氏,來定輸赢的一種賭局。
據說是由賭博者先下賭資,預測中試考生的姓氏,各猜定數若幹,榜發之後,以猜中的多寡爲輸赢。
本來隻是猜姓氏,例如五姓之人賠付寥寥,小姓則賠付較高。
在晏時玥的理解中,這更像是某種彩票,但漸漸演變成了猜人的豪賭。
直接賭進士,甚至直接賭三甲得主,這才真的是赢則一夜暴富,輸則傾家蕩産。
天子腳下啊!居然有這種事!拿朝廷取士的大事做賭!
四皇子的臉色已經黑了。
晏時玥問:“參加的人多嗎?”
小厮道:“多,很多。”
晏時玥又問:“許先生和我阿兄……”她在四皇子的瞪視之下,漸漸消音。
小厮對誰是主子認的很清,頂着四皇子威壓的視線,仍是答道:“許先生押的不少,但嵘少就……賠率頗高。”
晏時玥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可我阿兄也是小四元啊!”
小厮道:“各地有很多解元,就顯不出了。”
晏時玥點了點頭,說真的,連她聽了,都想去賭賭,難怪參與的人多。
四皇子和晏時玥在門口下了宇文車。
孟丹随急迎上來施了禮,一邊低聲道:“我并沒驚動,看着來頭不小,我怕鬧開了不好,要不要先查查?然後悄悄的請出去也就算了。”
來頭肯定不小啊!畢竟德善園的老闆是個皇公主!敢來的肯定都有點底氣。
德善園是明令禁賭的,她并不想弄的好好的地方烏煙瘴氣,結果沒想到,有人偏要找上門打她的臉。
可是這個地方是朝廷一面“德善”的招牌,這跟砸場子有什麽區别?不怕她,難道也不怕朝廷嗎?這來頭,是有多大?
四皇子冷聲道:“在哪?”
孟丹随道:“在墨香齋。”
這園子裏有幾處讀書人聚集的場館,墨香齋并不在其中,墨香齋其實是一間賣文房四寶的地方,老闆姓杜,也是一家都城老字号了。
四皇子直接問道:“是誰?”
這些做生意的人,對于各自的關系門兒清,這墨香齋仗的誰的勢,還用查?
孟丹随對這位冷面四爺聞名已久,并不敢裝糊塗:“草民隻知道,這人似乎是與壽甯公主的附馬爺有點關系。”
壽甯公主是蘇皇後所出,三皇子的親姐姐,壽甯公主的附馬名叫潘赟,據說自小就有“美姿儀”的贊譽,在都城号稱“小潘安”。
這是什麽樣的孽緣……
晏時玥考慮,以後要不要改名叫晏宋玉?或者晏衛玠?
四皇子是個不怕事的脾氣,一馬當先走在前頭,誰知還沒到,就聽到前方有争執之聲。
一個男子的聲音朗聲道:“科舉取士,乃是朝廷選賢舉能之舉,不想爾等竟拿來開賭!這還不算,竟還上下勾結,徇私舞弊,難不成将來榜上之人,都是這一幹賭棍未買之人?”
四皇子臉色猛的一沉。
就算晏時玥對闱姓賭完全不懂,也聽出來了,他的意思是說,這些人能左右将來的錄取?買的人多的就不中,買的人少的就中?
說話間已經到了前頭,前面已經圍上了不少人,倒有一大半看着像是舉子。
一個穿着錦袍的青年男子,在幾個小厮的衛護之下,正與幾人對恃。
那幾人陪着笑,一直想着要拉這人進去,這人卻不肯,兩邊人拉拉扯扯,旁邊還有穿着德善園衣裳的人試圖阻止,眼見就要鬧了起來。
四皇子一擡手,叫他的随從先把院子圍了,這才上前喝道:“都住手!”
衆人一起回頭。德善園的人早焦頭爛額,一見他們過來,登時大喜,帶頭的人認識四皇子,急上前施禮:“皇公主殿下!四皇子殿下!”
那邊幾個人臉色頓時就變了。
外頭的舉子紛紛見禮。
晏時玥道:“這是怎麽回事?”
墨香齋的人急道:“是咱們與這位公子生了些誤會,不敢驚動殿下……”
“不是!不是誤會!”那青年走上前來施禮,昂然道:“小生唐珩見過兩位殿下!”
他一指那幾人:“小生本是來應會試,聽聞德善園之名,就進園住下,誰知今日,同鄉非要拉我出來見世面,我來了才知,這間店鋪後頭竟有賭局!這些人許是見我衣着華貴,便千方百計要我下注,我聽着不對,就暗中用言辭套問,他們竟然暗示我,包我穩赢,說他們主子上頭有人,早知主考官是誰,想叫誰中,就叫誰中!”
晏時玥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一邊道:“不知唐朗君可否随我一行,把事情說清楚?”
唐珩慨然允了,他又把那個同鄉指認出來,晏時玥也一并請了。
這個時候,四皇子的随從也出來禀報,墨香齋後頭,确是有個私設的賭坊,四皇子就先叫人封了起來。
他向衆人團團拱手,嚴肅的道:“會試主考官,朝上尚未定,賭坊這些言論,全是無稽之談,不過勾引諸位下注而已,此事我查實之後,會給諸位一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