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時荼把事情一說,晏時蕤就有些皺眉:“這都多少年了,你還沒鬧夠麽!”
“不是!”晏時荼的眼神亮的驚人:“爹沒否認!他隻說不知道,沒有否認!”
晏時蕤吃了一驚:“真的?”
“真的!”晏時荼道:“二兄,你聽我說,你隻要跟我去看看她……一眼,就一眼,你要是還覺得我是異想天開,我立刻丢開手不再查!我發誓!”
晏時蕤的眉頭,緩緩的凝了起來。
半晌,他才道:“她擺明不待見咱們安王府的人,而且,聽說她家中用的都是護龍衛,派人盯着也不妥,要怎麽才能見她?”
晏時荼有些焦躁的轉了一圈:“全都是該死的梁籌!還有那個假貨!”
他頓了一下:“那你明兒找人跟着我,我隻要跟唐時嵘說通了,我就叫人知會你。你定要來。”
晏時蕤無聲的點了點頭。
他走了許久,晏時蕤還在書房裏,靜靜的坐着。
晏時荼隻比晏亭月大四歲。
當初晏亭月剛出生的時候,在他的感覺裏,好像把這麽個會哭會笑的娃娃,當成玩具了,喜歡的不行不行的,一有空就抱着、看着,連孟夫人來抱,他都不舍得。
有一日他念書犯了錯,先生打他手闆子,晏亭月恰好被奶娘抱着過來。
才周歲大的小人兒,也不知道怎麽看懂了,在奶娘懷裏哭着張手,找他抱,還把小胖手放在他手上,而且隔了很久之後,每次一見那先生必哭,還用小胖手,使勁兒指那先生,記仇的很,後來直折騰的換了先生才罷。
家裏每次說起這事兒,都笑的不行。
後來去秦州的時候,因爲他剛好生病,沒有帶去。
再之後,晏亭月出了事。
找來的那娃娃,跟晏亭月長的,真的非常像,又是大半年沒見,他們都以爲,晏時荼一定是認不出的。
進門的時候,晏時荼歡天喜地的跑出來迎接,一個勁兒的嚷嚷想妹妹想月月……
孟敏勉強笑着,把那娃娃給他看,沒承想,晏時荼隻看了一眼,真的隻有一眼,他就愣住了,然後他猛然暴哭起來,語無倫次的喊着:“不是這個妹妹!不是這個妹妹!”
怎麽哄都哄不好,最後,直逼得大兄把真相告訴了他。
這成了整個二房的秘密,除了假的晏亭月自己,誰都心知肚明。
可是爲了祖母,就像他,像大兄,對晏亭月仍舊維持着面子上的客氣,隻有晏時荼,他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沉默了好一段日子,然後有一天,忽然過去找晏亭月玩。
大家還以爲他想開了,誰知道不到半刻鍾,兩人就鬧了起來,然後他就當衆發誓,說永遠不認這個妹妹。
才六歲多的小人兒,任憑祖父如何責打,責他不孝不悌,他就是不改口。
直到現在,他與晏亭月,都是見了面也不說話的。
與晏良籌,不,梁籌,明裏暗裏打的架,更是不知道有多少。隻在外人面前,勉強維持着一府的體面罷了。
晏時蕤喉間發出了一聲抑不住的哽咽,卻随即閉上眼睛,深呼吸,一點點平抑了下去。
小妹的死,對晏家二房來說,是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他雖然盼着小妹還活着,卻也每每用理智告訴自己,不要自欺欺人……
可如果,真的呢?如果月月真的還活着呢?
晏時荼一下了課,就去纏着唐時嵘。
不管唐時嵘去飯堂,去藏書樓,還是下課回家,他都一直纏着不放。
堂堂的王府孫少爺,也沒什麽架子,繞着唐時嵘左打拱右作揖,好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看在旁人眼中,不知道又傳出多少“沒想到居然是安王府先低頭”之類的傳言。
唐時嵘不勝其煩,又毫無辦法,隻能闆着臉解釋:“阿玥說了,不想見你們安王府的人。”
“莫騙我,”晏時荼道:“月月她一看就不是這麽霸道的人,你是她兄長,你帶回去的人,她一定不會多說什麽的。”
玥玥是你叫的麽?
唐時嵘十分氣惱,卻聽旁邊一個聲音冷冷的道:“阿姊不在家。”
晏時荼一回頭,就見霍祈陽慢慢走過來,晏時荼道:“她不在家,去了哪裏?”
霍祈陽道:“德善園馬上就要開業,阿姊這陣子,大都會在那裏。”
晏時荼一喜:“真的?”
他謝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他叫了晏時蕤,兩兄弟一起去了德善園。
德善園的一期工程……對,爲了趕過年的好時候,她還分了一期二期三期,一期差不多就是這個園子之内,二期是後頭的荒山塔山,和銀鏡湖那邊,三期是那條路。
總之一期工程已經差不多完工,唐時玥正跟孟丹随來回的巡視。
孟敏是孟丹随的親姑姑,他們是很近的親戚,晏時荼打着找孟丹随的名頭,果然順利進了園子,跟着孟丹随的小厮往前走,老遠就聽到一個清淩淩的女子聲音道:“還是太蕭瑟了些……”
孟丹随的聲音道:“冬天草木凋零,這要是春天,這條路定是曲徑通幽,草木扶疏。”
唐時玥想了想:“能不能在枝上挂些東西?”
孟丹随搖了搖頭:“假葉假花麽?我覺得太過矯飾,反倒不美。”
“不是假葉假花,”唐時玥眉眼一彎,笑的有幾分狡黠:“你可見過廟中的姻緣樹?挂滿了牌子……如此盛事,才子們定會留下筆墨,我們制出一些如同姻緣牌的東西,到時候搞一些小活動,例如做出好詩就送什麽,或者免茶酒之類的事情,不幾天就挂滿了,隻要弄的好看,将來縱然落了雪也漂亮……”
晏家兄弟徐徐走過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形。
少女一身青衫,正微仰頭站在樹下,陽光映着她美玉生暈般的肌理,那雙桃花眼微微彎着,帶着閃閃的笑意……這才真的是聖人所說的“眼角藏媚,神清照人”!
那一刻,晏時蕤心頭如受重錘所敲,恍然明白了三弟爲何說“隻需一眼”!
孟丹随聽到了聲音,偏過頭來,微微一怔,随即迎過來:“你們怎麽來了,走,我們去一邊談。”
晏時蕤勉強的笑了一下,正想說話,就見晏時荼直沖沖走了過去,大哭着道:“月月!我知道是你!你是我妹妹!你是我妹妹!”
晏時蕤:“……”
唐時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