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順水人情,顧九行辦的溜溜兒的,于是唐時玥得以玩了一個完美的“偶遇”,欣賞了一番杜克容憤恨又不敢發的表情。
但沒看錯的話,他還有一絲得意?就是那種“你嚣張不了多久”的那種得意。
她覺得這丫肯定要使壞。
果然,杜旗勝進去不一會兒,明延帝就大發雷霆,怒斥的聲音連外頭都能聽到:“枉爲人臣,見識連一個小娘子都不如!”“将私欲淩駕于國本之上!”“朕從不爲這仁君之名,朕爲的是這邊關百姓!”
唐時玥在廊下摘花瓣,聽了幾句,一想就知道了,這位,估計是告了她的狀,說她與草原做生意什麽的。
畢竟他是邊關主将,此事他不可能不知情,幸好她與明延帝之前就聊過這件事,也幸好明延帝跟她想法相同。
不然她就要翻車了,啧啧!
就在這時,忽有人大步流星過來,後頭跟着幾個親兵。
唐時玥瞥了一眼,隻覺這人一張冷面,氣勢奪人。明明從未見過,卻不知爲何有幾分熟悉之感。
旁邊給她幫忙的小太監道:“這是晏統領,”他壓低聲音:“晏良籌和晏亭月的爹!”
啊?
唐時玥頓時就覺得這人從頭到腳都不順眼,把女兒養成這樣的爹,能是什麽好東西?
那邊急匆匆趕到的晏成淵,得知明延帝在見杜旗勝,自然也有人在他耳邊介紹:“那就是恩福郡夫人。”
他就大步往這邊走過來,唐時玥隻能站起來,兩邊一照面,那冷面晏統領面色一變,竟不由得脫口而出:“月兒,你沒死?”
唐時玥當時臉色就黑了,行了一半的禮也收了,冷冷的道:“晏大統領,我沒乖乖被令愛害死,可真是對不住了。”
她禮也不見了,扭頭就走了。
旁邊衆人面面相觑,誰也不敢說話。
晏成淵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杜旗勝出來之後,晏成淵進去,君臣二人談了整整兩個多時辰,過了飯點兒許久,也不傳膳,顧九行進去兩次都被罵了出來,苦着一張臉來找唐時玥。
唐時玥當然知道這老貨是裝的。
這種禦前大太監,心眼兒估計比汗毛孔都多,這是叫她頂缸呢,反正她被罵被厭,又礙不着他。
但是明延帝好幾天沒好生吃飯了,她也有點着急,本來還想着晚上一定要賴在那兒陪他吃呢,結果晏成淵又來了。她也還沒吃呢!
唐時玥就叫微欣:“我上午說的絲娃娃,準備了沒?”
微欣道:“早準備好了。主子,現在上麽?”
“等會兒,”唐時玥道:“顧總管,走,咱們先去見皇上。”
顧九行進去通報,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明延帝就叫進了,晏成淵正跪在下頭,唐時玥笑眯眯的進去,親手幫明延帝遞了帕子淨手。
明延帝神色還有幾分郁郁,卻問她:“怎麽不吃飯?不想長個兒了?”
唐時玥道:“我叫他們弄了一個好玩兒的,想跟皇上一起吃。”
明延帝便擡手示意傳膳。
顧九行松了口氣,趕緊出去,明延帝才問:“是什麽?”
唐時玥道:“叫絲娃娃,也叫菜包被。”
這個菜,準備很費事兒,就是把各種時鮮蔬菜、蛋皮火腿之類的,全都切成絲,需要炒的,需要煮的,需要過水的都過了,然後拿米皮兒攤着吃,還可以蘸醬料,夏天吃十分爽口。
隻是這種要拿手卷的東西,平時根本不會上皇上的餐桌就是了。
禦廚不愧是禦廚,菜一上來,比她想像中高了好幾個檔次,又多,又漂亮,處理的也好。
唐時玥一看就餓了,眼睛亮亮的看着明延帝:“皇上!”
“坐吧,”明延帝歎了口氣,又向下道:“你起來吧,收拾收拾跟朕一起吃。”
晏成淵沉聲謝了恩,早有小太監帶着他去洗手換衣,晏成淵再進來的時候,兩人已經吃上了,唐時玥自己動手給明延帝卷,不住的道:“這個超級好吃!哇,皇上,這個也超級好吃!”
眼中的孺慕之意十分明顯。
晏成淵謝了恩坐下,自然有太監上前伺候他,一張桌子好像分成了兩塊,一邊是父慈子孝,一邊是……
等等!父慈子孝?晏成淵忽然神情一動,再次對她細細打量。
唐時玥察覺到了,一轉頭,頓時一點都不掩飾的,對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晏成淵:“……”
明延帝隻當沒看到。
在唐時玥這也超級好吃,那也超級好吃的帶動之下,他還真的有了胃口,她一邊吃,還不時眼睛晶亮的看過來,一副尋求共鳴的樣子,那個鮮活勁兒,叫他心情都跟着好了起來。
尤其再配上晏成淵那張萬年不變,此時卻神情複雜的冷臉,就更覺得胃口大開。
等吃過飯上了茶,明延帝才道:“玥兒,你知道他是誰麽?”
明延帝在有人的時候一向叫她恩福,現在卻叫她玥兒。唐時玥點了點頭:“知道啊。”
晏成淵看着她,半晌才沉聲道:“小女無狀,還請……郡夫人勿怪。”
那何止是無狀啊!唐時玥淡淡的道:“不敢。”
晏成淵看上去四十來歲,未蓄須,長了一張傳說中刀削斧鑿般的剛毅面孔,眉睫漆黑,英俊而冷硬。
如果沒有晏良籌和晏亭月的事情在先,就憑他這張非常爺們的臉,她都一定會跟他好好說話的。
可是現在……呵呵!
唐時玥假笑道:“晏統領,我聽人講過一個笑話,這個世上最完美的報複,你知道是什麽嗎?”
晏成淵沉聲道:“不知。”
唐時玥道:“如果你有一個兒子,你不好好教他,他就害你全家;如果你有一個女兒,你不好好教她,她就害别人全家;所以你跟誰有仇,就寵壞你的女兒,嫁給他的兒子,這就是世上最完美的報複。”
她沖他假笑一聲:“恭喜晏統領,你的女兒已經準備好了,隻差一個仇人了。”
晏成淵沉默。
明延帝冷笑着給她撐腰:“朕覺得玥兒說的很有道理。”
晏成淵半晌才緩緩道:“我會好好教她。”
唐時玥道,“恕我直言,教不好了。”
他看着她,似乎吐語艱難,半晌才道:“你說。”
說就說!當她不敢嗎?
唐時玥道:“如果她不知對錯,可以教,但現在,她真心實意的認爲自己高高在上,認爲除了姓晏的其它人全是豬狗,所不同的是,長安城的豬狗是有主人的,她會有所顧忌,而長安城外的,她則肆無忌憚,殺的時候甚至不需要找理由。”
她一字一句:“一個這樣的人,就算給她請一萬個先生,也最多能教會她隐藏自己的思想,但要改變她的思想,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