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玥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耳發:“我還沒來的及想呢!事情一直推着人往前走,哪有停下來想的時間啊!”
“我知道,”孟二少有點小得意,嘴角挑起:“我知道你做事隻求問心無愧,救這些人也不是圖名。可是人情世故你也要懂些才是,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的!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這不都幫你考慮到了?拍拍皇上的龍屁,皇上自然就不生你氣了,皆大歡喜。”
他表面上十分的“風流潇灑”,但“求誇獎求摸頭”的小奶狗眼神兒,暴露了他心中所想。
以前怎麽沒發現,孟二少這麽可愛的?
雖然唐時玥一直沒看到丁九,但這種場合,丁九一定在某個地方看着她。
但表面上看來,兩人站的位置離大家都挺遠的,聊八卦很安全。
唐時玥的神情毫無破綻,繼續跟孟以求咬耳朵:“诶,說起來,你見過皇上嗎?”
“見過啊!”其實隻遠遠見過的孟以求大言不慚道:“我堂姑姑是皇上的妃子,我當然見過了!”
她問:“皇上長什麽樣子?”
孟以求咳了一聲:“很……很英偉不凡。”他眼珠子一轉,“你不是見過那個‘雁東’麽?他跟皇上長的就挺像的。”
唐時玥“吃了一驚”,瞪大眼睛:“雁東跟皇上長的像?那……那他是誰啊?”
“我跟你說,你可不要說出去,”孟以求一臉嚴肅的道:“他是太子。”
唐時玥這次是真的吃了一驚:“太子??”
孟以求高深莫測的點點頭,唐時玥吃驚道:“可是他一點架子也沒有,跟我家的所有人都能聊幾句的,我織毛衣還叫他幫我抻線來着。”
孟以求也有點吃驚:“真的?”他瞬間歪樓:“那下次我也幫你抻。”
唐時玥肚中暗笑。
雖然要故意說幾句犯忌的話,但也不能太過,幸好孟二少一如既往的思維跳躍。
兩人其實也沒能聊幾句,青未了就上前打岔,于是繼續忙碌。
唐時玥還從接過種的人裏,找了幾十個能說會道的,到處給大家宣講關于天花的知識。
接連幾天下來,幾十個大夫都累的不堪。
東風縣并不大,整個縣,估摸着也就有幾千人,但鄰縣的人也聞風而動,加起來怕不有二三萬人。
但離的更遠的人,對福娘子的印象,僅限于雷劈一事,而且有很多人以爲這是以訛傳訛,聽到天花疫情,當然是有多遠躲多遠。
但即使如此,此事,也算是明延朝極其轟動的大事之一了。
此事早已經傳入了都城。
朝堂上的彈劾折子雪片一般,甚至有禦史直接彈劾皇上的。但明延帝一律留中不發。
這是觀念的問題。
要知道,人痘當年也走過了漫長的道路,牛痘也經過了無數的質疑,此時唐時玥直接邁過了過程,一步走到結果,牛痘等于是橫空出世,對抗的又是人人聞之色變的天花……
這是一場地震,一場海嘯。
最後,太子主動請命,前往秦州,明延帝居然允了。
更是朝野震動。
畢竟,儲君身入險地,此事的影響太大了。
很多人都認爲這是明延帝對太子不滿了。
但真正的聰明人,卻都沉默下來。
就算明延帝真的對太子有十分的不滿,身爲君父,也不可能讓他去送死,所以,這恰恰說明,明延帝對此有充足的信心。
這,也許是在往太子手裏交功勞。
難道此事,如此匪夷所思聞所未聞的“牛痘”,居然真的能成?
那這潑天大功,将來還有誰能蓋的過去?
身居高位的,就沒有笨人。于是在幾位朝中大佬消停下來之後,朝堂中,詭異的安靜了些。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答案揭曉的那一刻。
此時,長壽坡上,第一批人種過去,繼續查漏補缺,人總算漸漸少了些,大家也能倒替着回去歇歇。别說唐時玥和孟以求這種嬌氣包了,就連青未了這種會功夫的,都累的不行。
算起來,今日距離聚寶村種痘,已經過了十二日。
這兩天,大家的傷口,先後結了棕色的痂。
按着唐時玥的說法,這就算已經成功了。
再觀察兩天,等痘痂掉了,遺留瘢痕,就算完全成功了,到時還要用痘粉吹入鼻孔,再一次确認。
唐時玥是第二個接種的,是蘇濟動的手。
因爲接種是在左上臂,女子又不好把衣服撸這麽高,是隔着衣服割的,老頭子下手挺不客氣,手臂上長長的一道,足有兩寸多長。
唐時玥正撸起衣服細看,恰好孟以求進來。
孟以求是個大家公子,一眼看到女子手臂,也覺得失禮,爲了緩解尴尬,他就嘲笑她:“你這傷口可真醜,我這個就好多了!”他撸起衣服給她看。
沒想到唐時玥當時就火了,“你的才醜!你最醜了!你是醜八怪!”
她一把就把他推了出去。
孟以求有點方,想進又不敢進,他想了想,就跑出去找了喬桑榆,叫她過來看看她。
喬桑榆進去看時,唐時玥正伏在炕桌上,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無聲哭泣。喬桑榆一看之下,就吓了一跳:“師父?”她雙手摟住她:“你沒事吧?”
唐時玥哭道:“醜,醜死了。”
喬桑榆柔聲哄她:“不醜,一點都不醜,很快就會長好的,師父你别聽孟少胡說,真的一點都不醜。”
哭的人,最怕人哄。
唐時玥本來自己随便哭一下就沒事了,她這柔聲一哄,她頓時大哭起來,一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喬桑榆還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心裏也跟着酸疼起來,摟着她,不住的拍着她的背。
她哭着道:“阿榆,我想阿旌了,我想他了……我要阿旌回來,你叫他回來啊,我想他一直在我身邊……”
外頭的孟以求,剛剛過來的青未了和任東、夏餘晖,幾個大男人,就這麽杵在外頭,靜靜的聽着裏頭的哭聲。
其實,她也隻是一個稚齡的小娘子罷了。
如此可怕的疫情,幾萬人的生死,他們每日裏膽戰心驚,夜不能寐……那她呢?她就真的像她表現出來這麽鎮定自若?成竹在胸?
可是她是福娘子,她被架的高高的,所有人都看着她,信着她,依賴着她……她不得不堅強,不得不把所有事情都撐起來,不得不表現出無所畏懼的樣子。
偏偏能站在身邊支持她,包容她的不安的那個人還不在。
青未了忽然向孟以求道:“明知她有婚約在身,還要橫插一腳,非君子所爲。”
孟以求哼道:“我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