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極能放的下身段兒,滿臉陪笑,聲音還帶着三分撒嬌:“我千裏迢迢來此,能見一面兒,怎麽說也是緣份,唐當家再坐坐,就當饒我這一遭。”
唐時玥皺着眉心,孟以求連連作揖:“你既肯見我,又曾查過錢塘孟氏,想來也是屬意咱們的。你有什麽想法,不妨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若是走了,豈不是叫我難受。”
這哄人的本事,她是真的佩服,活脫一個賈寶玉。
唐時玥默默的坐了回去。
孟以求“松了口氣”,走上前來,親手幫她倒了茶。
唐時玥定了定神:“你們想撇開玥坊,獨自經營毛衣……我覺得這很蠢。就算我不是唐時玥我是孟以求,站在孟氏的角度看,我仍舊覺得這很蠢。”
孟以求就站在桌邊,玉白的手按着茶壺,微微側頭:“哦?爲何?”
“你要明白,玥坊如今最大的價值,就是它的毛衣穿在了當今天子身上,就因爲聖上這一穿,‘玥坊’二字,才一躍成了金字招牌。所以,如此好的前景,如此寶貴的廣而告之……你們卻要另起爐竈?偷梁換柱?你們确認?”
孟以求竟不由得啞然。
心說是啊!就是這麽回事啊!如果他們另起爐竈,那不白瞎了現在的名頭?如果還叫玥坊,那不成了給她人做嫁衣裳?
唐時玥續道:“第二個,你說羊毛衣的好處在于新奇,這不對,你沒有穿過,我可以告訴你,羊毛衣穿上身,輕、薄、暖、彈,非常舒服,與現在的絲綿衣,皮毛衣,截然不同,所以它一定會風行。年後,還會有羊絨衣上市,更輕薄更暖和。”
“但是羊毛衣有缺點嗎?有,而且很明顯,羊毛衣不隔風,所以不适合外穿,而穿在袍子裏頭,走在外頭,旁人看不到……所以,打腫臉充胖子的人一般不會買,我的羊毛衣,羊毛褲,羊毛袍,主要是賣給那些不差錢兒的人,所以我還推出了帽子、手套,才子巾,四寶半,這種種,賣給那些手裏略爲拮據的人,羊毛襪,才是賣給大部分人群的。”
“我說這些的意思,是要告訴你,玥坊這兩個字,很值錢,而且會越來越值錢,所以,我不可能放棄,所有的合作,都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你如果不能接受,那我們就沒有必要談了。”
孟以求一直站在桌邊,垂睫聽着,一聽這話,便是一笑:“我明白了,唐當家繼續說,孟某洗耳恭聽。”
一邊說着,他才重新坐了下來。
“嗯。”唐時玥道:“你知道我現在有多少羊毛嗎?”
她自答:“我最早一次運來了三千斤,第二次有近萬斤,如今蘭州那邊的人手還在收着,據傳來的消息已經又有幾千斤了,可是我這邊,連第一次的羊毛都還沒有織完。因爲這本來就是一個慢工出細活的事兒。”
她頓了一下:“所以,我也在尋求合作,你們想做,可以啊!至于所謂的技法,這世上有萬萬種技法,我就算教了你們百種千種,也仍舊教不完,我怕什麽?技法洩露麽?不怕的。”
“當然了,你們有這麽多的巧手繡娘,也可以自創,可是,還是咱們剛才說的那句話,我這玥坊的第一件衣裳,穿在了當今天子的身上,你們就算織的再怎麽美倫美奂,也仍舊是個赝品,達官貴人不會買。那你們能賣給誰,賣到田間地頭,賣給一文錢都想掰三瓣兒的百姓嗎?這不現實。”
孟以求點了點頭:“那唐當家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用玥坊的名,你們的人,把質和量做上去。”
孟以求雙眉微凝:“願聞其詳。”
“目前玥坊的工人,都是百姓,而你們孟氏,有無數的頂尖繡娘,唯有把雙方的優點彙集到一起,才叫雙赢,才是真正的合作。”
她随手移過桌上的點心盤:“第一個,我們可以做刺繡毛衣,我之前說了,毛衣的好處是有松緊,它是彈的,這就決定了,一般的繡法是不行的,更不能繡滿,所以,應該叫你們的繡娘來想想,用其它顔色的毛線,或者貼布、綴珠,嵌寶,之類的手法,做精品,做高價。”
“第二個,做套裝,例如裏頭是襦裙,外頭是毛衣鈎的罩衫?或者裏頭是毛衣裙,外頭是大氅?總之就是把咱們兩家的東西結合起來,各取所長,這就是别家沒有的了,做的是特别。”
“當然了,如果你們有閑人,普通的衣服也可以做,這種東西反正不怕多,不管有多少都賣的了。”
孟以求越聽越是神色嚴肅。
這個小娘子,真的是來談生意的,他直到這時才有了“旗逢對手”的感覺。
孟以求鄭重的道:“你說的對。”
唐時玥道:“其實可做的有很多,我這隻是舉了幾個例子,我的意思是,我們要合作,隻能是這個方向,才能實現雙方利益的最大化。你那些想吞掉玥坊什麽的想法,就不用說了。”
孟以求陪笑拱手,意思就是“别提這茬了,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嘛!”
唐時玥從懷裏取出來幾張紙,然後把身後帶來的小包袱拿過來,道:“這幾個,是我昨天晚上畫出來的草圖,你最好找個行家看看,前景如何,可操作性什麽的,這裏頭……”她解開包袱:“是羊毛短袍,你穿上試試,感受一下,要不然隻能想當然而。”
孟以求微笑道:“這是送給我的嗎?”
他一對黑亮的眼睛,笑吟吟的看着她,唰唰的直放電。
唐時玥心說這孩子真是學不乖,她已經把不吃這套寫臉上了,還來!
雖然她是個顔狗,但她不喜歡美若好女這一挂啊!她也懶的多說,就點了點頭:“是。買賣不成仁義在,就算談崩了,一件袍子我也是送的起的。”
孟以求一噎:“唐當家,别吓我了成麽?我馬上叫人過來,先看看,咱們再細談。”
唐時玥點了點頭:“那成,到時再說。”
她站起來就想走,孟以求急道:“既然來了,怎麽也得招待唐當家一頓便飯。”
“不用了,”唐時玥道:“我找沈掌櫃還有事。”
她就走了,孟以求保持着完美的笑容,送了她下去,回來的時候,幾個小厮都在外頭等着,他面無表情的道:“小爺這兩天變醜了?”
阿光道:“沒有,少爺還是這麽英俊。”
孟以求無語的摸了摸臉……那爲什麽唐小娘對他如此冷漠?眼睛這麽漂亮也不像瞎啊?
他定了定神,“就近調幾個頂級繡娘來,越快越好!”
小厮急應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