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就迷信了一把,學着那些老太太,撕了一小片白紙放在眼皮上,表示“白跳”。
她就帶着這片兒紙吃了早飯,然後叫了陳酒來,去了鎮上。
周娘子去了玥坊,葉婆子就一個人在院裏織毛線。
汪氏從屋裏出來,去了後頭的茅廁,葉婆子頭也沒擡。
直到她織了兩圈兒,忽然一個激靈,汪氏去茅廁已經一刻鍾多了!
她本能的覺得不對勁,飛快的起來,就去了後頭,果然見茅廁裏沒人,她跑進菜園子看了看,就見菜園子紮的籬笆繩子被絞斷了兩根,豁了一個大口子。
葉婆子暗叫不好,提腳就往外跑,跑出十幾步,就見汪氏手扶着牆,正急匆匆的往外走。
葉婆子急道:“站住!你站住!”
汪氏回頭一看,立刻提起裙子跑了起來,葉婆子緊趕慢趕,終于在路邊一把扯住了她:“你想去哪兒?快回去!”
汪氏惱恨不已,張口就嚷嚷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奴才要打殺主子了!”
葉婆子急的一怔,就想去捂她嘴。
可她雖勤快利索,也不過是個女子,汪氏拼命掙紮,她一時還真抓不住她。
汪氏尖聲道:“救命啊!惡奴殺人啦!快救命啊!”
附近幾個人飛快的跑了出來,一見居然是葉婆子和汪氏,頓時一愣,就有人七嘴八舌的詢問:“汪娘子,這是怎麽了?”
“葉阿婆,怎麽鬧騰起來了?”
葉婆子趕緊松開手。
她又不能明說唐時玥不叫她出門,急的汗都下來了,嘴上笑道:“汪娘子身上不好,不敢見了風,我又笨嘴拙舌的不會勸,瞧這鬧的……哎,汪娘子快回去吧,不然唐當家回來了又得罵我。”
汪氏見她服軟,頓時就哼了一聲:“别拿那死丫頭吓唬我!我可是她阿娘!天天兒的把我關家裏她還有理了!你們這些人,也是助纣爲虐!不孝不順的東西,還敢稱什麽當家……”
她沖着衆人道:“你們都來評評理啊!有哪家的閨女,天天把親娘關在家裏的,叫這惡奴看着我,還叫那對畜生吓着我,一步都不許我邁出來……世上哪有這樣當閨女的!我說要幫着她管工坊都不成,甯可叫個外人管,這個不孝女……”
旁邊的人越聽越詫異。
她這麽一說,他們也覺出不對勁來了,汪氏好像的确沒怎麽出過門,難道真的是唐時玥不叫她出門?
那是爲什麽?還有,汪娘子說的也沒錯,爲什麽自家工坊,不叫她阿娘管,反倒叫個外人管?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葉婆子一看衆人的神情,心就猛的一沉,趕緊随手拉了個人,示意他去許家叫唐時嵘來。
唐時嵘一得信兒,幾乎是小跑着出來了。
聽着汪氏嘴裏的話,唐時嵘臉色一黑,急上前道:“阿娘!”
一邊又向其它人道:“我阿娘又鬧脾氣了。沒什麽事兒,大家去忙吧。”
這話就是變相的請人走。
大家雖然詫異,但看唐時玥的面子,也不好意思硬圍着看,葉婆子連連道擾,大家也就慢慢散了,一邊小聲議論着。
汪氏急的腳下更快了,幾乎是小跑着,一邊嗆着嗓子道:“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我今天一定要走!你敢拉我,我就豁出去鬧開,看誰好看!”
唐時嵘輕聲道:“阿娘,瞧你說的,我是您的兒子,我自然是向着您的,哪能跟您做對?”他一手輕輕托住她手肘:“您慢慢走,你是嬌貴的人,可莫摔了。”
他輕言慢語的,汪氏的腳步頓時就慢下來了。
唐時嵘繼續道:“玥玥不管博下了多大的身家,都是您的女兒,我也是一樣的。您是我們的阿娘,但凡我能做到的事,哪能不依着您?”
汪氏放心了,嬌嗔的瞥了他一眼:“這時候倒來說好聽的了!誰要信你!”
“兒不敢哄阿娘的。”唐時嵘道:“您這是要去哪兒?我送您過去就成,或者您要買什麽、拿什麽、叫誰來,兒都幫您辦好,您如今也是能做當家老祖宗的人了,哪還用親自過去?豈不失了體面?”
這話,說到汪氏心坎裏去了。
她是當過丫環的人,當人上人,當主子,這是她的夢想,如今好歹攤上了一個有能耐的閨女,竟是半點也享受不到,叫她如何能甘心?
汪氏幽怨道:“還是我的嵘兒貼心!那丫頭,哪裏是個懂事的!”
她絮絮的跟他說起來,又是嬌嗔,又是頓足的。
她絲毫也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小少年,說着那樣溫柔的話語,那雙鹿兒眼,卻是死水一般,連一絲絲溫情都沒有。
兩人說了許久,他才不經意似的,又問:“那阿娘這是要去哪兒?”
汪氏道:“我呀,”她媚眼斜飛,羞澀道,“我想去找唐永富。”
唐時嵘的手猛然一顫。
他咬緊牙關,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然後強行壓着:“阿娘找他做甚?這村裏人多眼雜的,阿娘要做什麽也不方便,不如阿娘先跟我說說?”
他說完了,才覺得說的太急了,隻怕汪氏不會相信。
但汪氏卻完全沒有懷疑,她羞澀的道:“我同你說了,你可莫要跟唐時玥說。”
唐時嵘嗯了一聲,汪氏便附耳道:“你叫他過來!我要問着他!他說要帶我走的!如何竟能失約?”
唐時嵘的氣息都有些不穩了,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阿娘,你……什麽叫帶你走,你,你不要兒了嗎?”
“嵘兒,”汪氏這才想起他來,停了一停才道:“阿娘過的苦呀,天天兒的睜眼到天亮,連一個知疼着熱的人也沒有,其實阿娘也想留下,隻是,我與他,遇着的太晚啊,使君有婦,怎麽也是難雙全,叫我又能如何,隻能委屈你了……”
她悲悲涼涼的說了半天廢話,“我再不走,我就怕肚子大起來……”
唐時嵘猛然擡頭看着她。
汪氏也醒悟失言,急用手掩了一下口,嬌柔的跟他道:“嵘兒,這話你可千萬莫要跟唐時玥說……”
唐時嵘半晌才平着聲音道:“不會。”
他又低聲勸了她幾句,把她送回了石屋,關上門的那一刻,他羞恥的全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