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玥想了想,這樣其實更加穩妥。
毛線編織這個事情,也确實值得這麽重視。
其實一般來說,小娘子們嫁人也跑不出這幾個鄉,若是能有一個共同的協議,确實對大家都有好處。
要知道,宗族,在古代是一個極其強大的存在,哪怕你做到宰相,都不敢輕易背棄宗族,所以這個約束力,其實是很大的。
唐時玥再三的謝了老族長,表示一切全由他做主。
陳裏正默默的在旁邊當陪襯,全程微笑,一點架子也沒有,好脾氣的很。
他每多見唐時玥一次,就忍不住要慶幸一回,這小娘子,确實不簡單,絕活兒掏不完似的,幸好他從沒真的得罪過她!
兩人在族長家吃了飯,一邊又商量了一下細節。
到了第二天,族長便打發了人,十裏八鄉的跑了一圈兒,然後約了一個時間,大家來聚寶村碰頭。
這附近,一共有八個村,他們聚寶村,離的最近的大月村和小月村,略遠的東山村和羊蹄村,這五個村成一個圈兒,各種親家親戚的,聯系最緊密。
然後就是挺遠的三個村,平時來往不多,但唐家族長,還是都通知到了。
到了那天,大月村和小月村的人來的最積極。
他們離的最近,天天看他們賣涼粉賣腐竹,大賺特賺,早就眼紅的不行不行的了,難得這回有個事兒,居然肯帶他們一起玩兒,這就等于往他們手裏送錢啊!
兩個村的人都高興了好幾天了,天不亮就過來了。
東山村和羊蹄村也到的很早,之後其它幾個村陸續過來,但一直沒見朱家峪的人過來,一直到晌午,才有一個後生過來說了一聲。
朱家峪是附近最富裕的一個村兒,出了好幾個秀才公,而且他們離鎮上近,自覺得自己也算是半個鎮上人了,平時對幾個村并不熱絡,也沒有人來酒坊做工。
聽說這回是一個小娘子要開啥編織坊,女人家的玩意兒,朱家族長和裏正完全不感興趣。
一個小娘子,家裏又不是養不起,何必大老遠的跑來學這個?萬一叫哪個窮酸後生勾了去,又是一場麻煩。
那後生雖沒直說,但意思就是這麽個意思。
唐家族長也不在意,就點頭應下了。其它人當然更不在意了,少一夥人争,不是更好?
于是一夥人就先吃飯,老族長還帶着他們在滿村裏轉了一圈兒,看了看酒坊和武館,又看了看正在蓋的紡織坊。話裏話外,隐晦的吹噓了一波。
看來領導視察這種事情,古今同理,全都是這個套路。
唐時玥做爲吉祥物陪着走了一趟,事情就算是定下來了,而且老族長最近也學乖了,一夥人一起立了契書。
然後這夥人回去之後,在各自的地盤上,再開始開會,傳達,安排。
唐時玥的編織坊,未開先火,但凡在聚寶村有親戚的,這兩天都來走親戚了,唐時玥可不想被人當大熊貓看,趕着釀完了這一批的棗酒和林檎酒,就開始往鎮上跑。
嗯,林檎就是蘋果,不止能泡酒,也能釀唐家果酒,這算是本地最晚的一種果子了。
林家染布坊按說是頭一次幹這種活兒,但做的卻極爲精細,唐時玥細看了半天,都挑不出毛病來。
古代的手藝人,這種精益求精的匠心,現代人有時候真的比不上。
然後林家坊主過來找她,同她道:“聽說小娘子還要搓成線,咱們覺着,搓成線再染,興許比這麽染要省勁些,也好染些,曬也好曬。”
唐時玥一想也是,就問:“那你們會搓線嗎?”
林坊主道:“倒是有幾個會的。”
“那你們搓些線出來,咱們先染一些試試,若是那樣好染,就那樣染。”
林坊主有些爲難的道:“試一試倒是成的,但是太多了,咱們染坊,幹不過來。”
唐時玥笑道:“沒事,咱們就先試試,這試的我也單獨給你們算工錢,之後要是覺着可以,我就先拉回去搓線,再拉回來染。頭一次麽,咱們都多試試。”
林坊主見她好說話,登時松了口氣,笑道:“唐當家說的是。”
于是她們就先騰出幾個人來搓線,到第二天就跟她道,搓了線更好染些,并不會有染不透的現象,而且關鍵晾曬容易,節省時間。
但這麽一來,計劃就打亂了。
唐時玥就直接叫人把羊毛拉回去,然後先叫了村裏人過來,弄了個臨時車間,清洗晾曬然後搓線。
現在整個聚寶村,還有誰不知道這小娘子的脾氣?就算做白工,也是個個搶破頭。
因爲這陣子村裏來往的人多,所以有知道的,把消息傳回村,鄰村也有不少過來的。
萬事開頭難,真的上手做了,唐時玥才發現這個活兒很麻煩。
她雖然比較全才,腦子裏的知識多且雜,而且還挺喜歡深入研究的,但真的沒見過羊毛生産線啊!
之前在染坊做試驗,都是挑出一團來試的,跟這樣大批量的清洗,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要知道,真正的羊毛,有很多羊汗、泥土、污垢、打結,這些都不是輕易能洗掉的,而且羊毛又不像衣服一樣是一件,而是分散的,折騰了半天,也沒有什麽有效率的好辦法。
就在這時,卻聽一個聲音輕聲道:“唐當家,不如先摘一摘,然後再洗。”
唐時玥轉頭看去,就見一個婦人站在幾步之外,正定定的看着她。
她看着有三十許年紀,穿着十分破舊的青色襦裙,卻漿洗的幹幹淨淨,梳着婦人發式,眉眼清麗,卻帶着一種病态的蒼黃色。
态度從容,但看到她的時候,眼中卻爆發出了某種光芒……那種熱切的希望,自她那雙不複清亮的眼中綻放出來,讓人無法忽視。
唐時玥眉頭微凝。
她不會錯認那種光芒,那是一種絕望的人看到希望的光芒。
唐時玥便道:“你的意思是?”
那婦人便道:“我是想,單靠洗肯定是沒辦法直接洗淨的,應該先把羊毛摘一摘,髒東西都摘幹淨,摘出淨毛來,那樣洗完之後,再濾濾沙子就成了。”
她詳細解釋,唐時玥聽着挺靠譜的:“嗯,可以試試。”
婦人精神微振:“另外,羊毛這種東西,沒辦法挂晾,攤晾又不容易幹,再說也容易吹進沙土,小婦人覺得,應該弄些暖龛來烘幹。”
對,烘幹機可以有。
唐時玥道:“說的對,”她就先指揮着人,做挑揀的工作,一邊道,“這個活兒一定要仔細,揀出來的毛,一定要蓬松沒有打結,到時候大家一人分個筐,誰揀的就是誰的,要是誰做的不好,那我的編織坊可是不用的,之後教手藝也不要。”
她頓了一下:“但也不能矯枉過正,我的意思是說,不能爲了怕罰就把好的羊毛也都扔了,這個也是要檢查的,總之一定要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