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來是個撒手大掌櫃,不喜歡操心,教完了手藝就啥也沒管。
這是沈掌櫃過來,說馬上天涼了,腐竹豆油皮什麽的,都能擱住了,不如趁這個時間,趕着叫大家做一批,然後往旁處賣賣,賺一筆銀子好過年。
唐時玥覺得倒也是。
但她隻占了個名頭,并沒管這事兒,都是沈掌櫃帶過來的人在做,兩個伶俐又客氣的小夥計,一邊解釋,一邊記錄。
近午時,唐大郎磨磨蹭蹭的帶着尤娘子過來了。
昨天唐水芝去了鎮上,就一天一晚都沒回來,他們對這個事多又愛作的妹子,也沒什麽信心,便想着,先在這邊登記上再說。
夥計也不認識他們,照常問了姓名,一邊又問:“一次能交多少?”
唐大郎遲疑的道:“二三百斤吧。”
夥計就耐心的同他解釋:“這個數,你們還是估量着,盡量準确些……”
一句話還沒說完,外頭趙婆子就跑來了,大聲道:“大郎!快回家!你妹子回來了!”
唐大郎一愣,趙婆子生怕兒子吃了虧,趕緊過來拉着他袖子:“走走走!你妹子帶了鎮上的貴人來了,他們收腐竹!咱自家做!”
又咋咋呼呼的向夥計道:“咱們不記了,不交了!我可是和你們說了!可别硬把我們記上!咱們不認的!”
沒理一臉懵的夥計,趙婆子說完話,生怕他們拉着一樣,趕緊帶着兒子媳婦就走了。
其實這都第二天了,人不多,但看熱鬧的不少,一看這樣子,再聽聽那話,就有人道:“你們别急,我去打聽打聽!”
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唐水芝找了鎮上一家山貨鋪子,同樣收腐竹,一斤十八文,比他們貴兩文,挑明了要搶生意。
不要小看這兩文錢,一個人一天差不多能做十來斤腐竹,這就是二十文錢了!也難怪這些人舍了唐時玥而就她了。
沈掌櫃一得了信兒,就火了。
唐水芝找的這個人,姓程,因爲老家在深山裏,大半個村都是獵戶,他帶着兩個兒子和幾個同鄉開始做山貨買賣,販些皮毛山貨什麽的,仗着拳頭硬,倒也做的風生水起。
但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夥莽漢,不難對付。
唐時玥卻很淡定,她問他:“一斤腐竹你能賺多少銀子?”
沈掌櫃早就把人工成本運輸什麽的,通盤算過了,張口就來:“十文左右。”
“對啊,”唐時玥懶洋洋的笑道,“一斤腐竹,最順利的情況下,才賺十文,幾百斤腐竹,才能賺一鬥酒的銀子,中間還要操心費力,這生意不做又怎樣?”
沈掌櫃瞪眼道:“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行叭,”唐時玥不在意的揮手:“有氣性是好事,你要是覺得一口氣就值當得你這麽操心費力,那你就去嘛!”
沈掌櫃:“……”
被她這麽一說,真的不怎麽想做了呢!
他本來就有一大半是爲了跟唐時玥修複關系,并不是真的多麽看重這門生意。
他就往她身邊一坐,“好好的一個門道,白叫幾個莽漢學了去!拾人唾涕,呸!”
唐時玥意味深長的摸了摸下巴:“也未必是好事,你也說他們是莽漢了,做生意哪是這麽容易學的……你就想想吧,你準備做這門生意之前,會先怎麽樣?”
沈掌櫃一時沒明白,“什麽怎麽樣?”
唐時玥道,“你首先會找人去收菽,之後會考慮儲存,運輸,銷售……種種。”
沈掌櫃不解的點頭:“對啊!”
這不是必然的麽?要做什麽生意,這些肯定都要考慮到的,提前部署,總不能一拍腦門兒就開幹啊?
這麽一想,他也回過味兒來了,這姓程的一家子人,不就是一看他們做,一拍腦門就開幹了麽?鬧笑話的時候還在後頭呢!
他頓時也不憋屈了,也不生氣了,笑嘻嘻的就走了。
唐水芝雖然放出了風聲,但還是有很多人沒去,有的是記着唐時玥的恩惠,有的也是相信她的本事,都在唐時玥這邊登記了。
唐時玥也覺得心情不錯,畢竟,身邊要都是一些白眼兒狼,那她再做什麽的時候,就有些沒勁頭了。
等确定沈掌櫃不做了,唐時玥就跟這些人說了。
這些人有的就放棄了,仍舊自己賣,唐時玥就幫忙聯系了酒樓,其它的,又硬着頭皮去找了唐水芝。
唐水芝真真是揚眉吐氣。
這個時候,她要是不拿拿喬兒,那就不是她了。
她狠狠的抖了一把,好一番冷嘲熱諷,又生生壓了他們好幾天,才勉強的應下來,一家子隻簽了少少的六十斤,比起其它人的幾百上千斤,這就是明明白白的打壓了。
然後這腐竹生意,就風風火火的開始做了。
程家每隔兩三天就來收一次,給銀錢也給的很痛快,并不拖欠,一時間滿村裏幹勁十足,不少人的錢袋子都鼓了起來。
原本不怎麽招人待見的唐水芝家,也瞬間成了整個村的香饽饽,見面總得打聲招呼,誇贊幾句,唐老漢也是郁氣盡消,天天叫人恭維的眉開眼笑。
唐時玥自從上次官司之後,對學武更加上心,最近開始練羚羊步,每天早上都要叫祈旌帶着,去山上跑一大圈兒。
下山的時候,老遠就看到了程家收腐竹的窩棚。
唐水芝站在一旁,一身光鮮,滿頭珠翠,旁邊人站的略近,她就要用帕子掩住口鼻,皺着眉頭,好像受不了鄉下人的腌臜味道。
唐老漢站在旁邊跟人聊天,笑容滿面,不時的領着一兩個人過去:“芝兒,這是你xx家的xx,你看他們的腐竹也不差,就按好的收吧。”
唐水芝挑了挑眉。
但叫那人點頭哈腰的求着哄着,也就應下了,程家二郎站在旁邊,也不阻止,偶爾與唐水芝對視一眼,那眼中,全是赤果果的欲.念,顯然早已經勾.搭成啥了。
見到唐時玥和祈旌經過,唐水芝的聲音瞬間高了八度:“唐當家!祈小郎,這麽巧?”
巧個屁啊,你特意把窩棚移到這邊來,不就是爲了堵我們的麽?
折騰好幾天,還賺不到她一甕酒錢,也不知道她這一臉優越感從何而來……不算帳的麽?
唐時玥懶的理他,祈旌更是目不斜視,兩人就這麽過去了。
唐水芝哼了一聲。
要是平時,見她們這樣,她必定氣極敗壞,可是現在……呵,她還真不在乎,她們也就是強裝鎮定吧,心裏還不知怎樣的百爪撓心呢!
要知道,這些日子,她可是賺了不少銀子!不枉她連玉镯子都當了,就爲了湊這些本錢!
提起玉镯子,她就生氣!
當時她找到程二郎的時候,程二郎果然一見面,就把她給認出來了,摸手摟腰,一點沒客氣,當天晚上就把她給睡了。
睡的時候什麽都好好好,結果一到出銀子了,就給她哭窮!好說歹說都不松口!真不是個爺們!
害的她還得當了镯子,出了一半的本錢!
但這也無防,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不就是做買賣麽?
唐時玥一個傻子都能做,她難道還做不了?一夥沒見識的鄉巴佬,還真以爲唐時玥是什麽厲害人物了!她就要叫他們看看,強中自有強中手!
她站在旁邊,看着這些走來走去的村人們,志得意滿,還想着等生意做大了,叫孟恣揚後悔死!
有人湊上前:“唐當家,我這兒就稍欠一點點,您家大業大的,就容我這一回,算個三十斤吧!我下回一定多交些!”
唐水芝瞥了一眼秤,足足少了三斤多,這哪裏是一點?但她心情愉快,仍是應下了,一邊随口嗔道:“下回可要給我補上!”
“行,行,那謝謝唐當家了!”
不少人都發現了,她就是喜歡人家叫她唐當家,隻要叫她一聲唐當家,就好說話的很,不就是嘴皮子動動的事兒,就是幾十文到手,傻子才不叫!
這個買賣,好就好在獨一家,不隻唐水芝家,連程家山貨鋪子,也因此出了名,不少外地人都來找他們談生意,一時程家幾個人,也都抖了起來。
但好景不長,這年頭的人,爲了一文錢能跑十裏地,聽說這邊有人買菽,自然就有不少人挑着擔子過來賣,很快,村裏人就發現,黃豆漲錢了。